即改的優點,早年的唐玄宗謹記在心,但到了晚年時期,就統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有一個鮮明的小例子,唐太宗對宰相魏徵又敬又畏,一日得了一隻漂亮的鷂子,便放在肩上遛著玩,遠遠望見魏徵跑過來,趕緊藏在懷裡。魏徵心裡清楚,但假意不知,只是上前稟告事務,還說了些諸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話,唐太宗沒有辦法打斷,最後只好任心愛的鷂子死在懷裡。唐太宗對於宰相魏徵的信任能夠從社稷大局出發,摒棄個人好惡,但晚年的唐玄宗卻滿腦子糨糊,已經失去辨別忠奸的能力了。
又當初,安祿山因違反軍令吃了敗仗,被執送京師,請朝廷處分。張九齡進言,按法當斬,此人狼子野心,有逆相,宜立即誅殺,以絕後患。張九齡能夠預識心懷詭異者,實在不愧為“開元盛世”的最後一位賢相,可唐玄宗不聽,不但赦免了安大胖子,而且一再提拔,結果真的養虎為患。數十年後,安祿山叛亂,兵指長安,七十多歲的唐玄宗避難於蜀中,再回想起張九齡的話來,不禁老淚縱橫,可是,這時的張九齡,早已含恨長眠於故鄉的一抔黃土之下了。
有人說,如果張九齡繼任,唐朝的歷史將重寫。這樣的思考,顯然是後人對於賢者的安慰。縱觀張九齡的一生,成於一代賢相張說,敗於一代奸相李林甫,前後兩宰相,一扶一壓,再加上一個前明後昏的唐玄宗,結局兩重天。他如一隻孤鴻,躊躇滿志地從海上飛來,攜著無限感傷隱於山林,面對風清日朗的江山,振翮高飛,兀自展開孤高畫質瑩的襟懷。於是,當我們再讀《唐詩三百首》中的開篇之作,久久回味不已。“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從這是能夠觸見一代賢相心中啼血般的感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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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王之渙: 欲窮千里目(1)
王之渙:欲窮千里目
唐朝至盛之時,天下太平,萬國來朝,暫離戰爭的毀壞,人們可以騰出大量的時間來營建一個物質富庶、精神豐盈的家園。在這一片安靜的土地上,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文人亦有足夠的閒情來運籌筆墨,蘸寫詩文,飲酒賞月,走山游水,安享盛世的太平。盛唐,曾是許多文人默默回首、駐足張望的心靈驛站。
從盛唐裡走來的王之渙,也是一派清儀脫俗的模樣。那一日,與三四好友,登上鸛雀樓。樓並不高,只有三層。北宋年間的沈括在《夢溪筆談》裡介紹“河中府鸛雀樓三層,前瞻中條,下瞰大河,唐人留詩者甚多,唯李益、王之渙、暢當三篇,能狀其景。”若在現代,人們對於幾十層高的樓,也是司空見慣。但在唐代,這樣的三層小樓,如古幽州臺一樣,登高致遠,把酒臨風,可以發思古之幽情,敘朋友之真意。王之渙與朋友們登上樓閣,邊飲邊談,興味盎然,漸漸地,眼光投向了更遠的去處,思緒也隨之遠上昊天,就像李白說的那樣,“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眼前有景,鋪開紙墨,王之渙的詩意湧了上來: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王之渙《登鸛雀樓》
王之渙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正是這首《登鸛雀樓》,奠定了他在唐詩中的不朽聲望。稍後於他的李益和暢當,同為享譽一時的才子,也曾到這樓上來過:
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
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
——暢當《登鸛雀樓》
鸛雀樓西百尺檣,汀洲雲樹共茫茫。
漢家蕭鼓空流水,魏國山河半夕陽。
事去千年猶恨速,愁來一日即為長。
風煙並起思歸望,遠目非春亦自傷。
——李益《同崔邠登鸛雀樓》
應該說,三首詩各人都是下了些工夫的。看似平淡無奇,細細品之卻飄逸靈動。但內涵最深的,還當是王之渙的這一首。暢當的詩,雖然也浸透著禪味哲理,平靜自如,但模仿痕跡顯然很重。李益聰明些,在形式上有所新意,不過略有傷神漏氣,意蘊上又遜一籌。王之渙的末尾兩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筆內筆外,玄機無限,將人們的思緒與宇宙天地聯為一體,簡直出神入化。
中國古代的許多建築物與名山大川裡,凝聚著詩情畫意,蘊藏著真知灼見。譬如滕王閣,造就了王勃那樣的詩壇巨星。又如泰山,使杜甫迸發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淋漓興致。登高,適宜遠觀。宴請或者送別,求仙或者問道,尋景或者覓趣,許多時候人們都會選擇在一個高於平地的風景佳處。高處所展現出的,是一個全新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