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3 / 4)

口擠滿了人,象洪水過後的螞蟻,互相撕咬著、拉扯著,瘸腿斷手地爬進這個危險的城市,在每一條小巷、每一棟房子裡挖坑、刨土,然後跳進去將自己深深掩埋,永遠不得重生。

我堅持要把兩個姑娘送回家,她們說不用客氣,我板起臉,向她們講解社會的險惡:“到處都是壞人,我怎麼放心你們自己回家?”然後批評她們的錯誤:“你們長成這樣子,給社會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咹?上萬頭色狼都盯著呢。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公民,我怎麼能看著犯罪率上升無動於衷?”她們都笑,說就你最象色狼,還說別人。

這年頭的姑娘們都喜歡壞男人,只要嘴皮子靈便,再加上點不要臉的革命精神,一般的家庭婦女都能生擒。還有一個要點就是不能把自己說得太好,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說自己是個壞蛋,她就越關注你的優點。李良在這方面總是不開竅,他身體的檢查結果沒出來之前,有一段時間也想跟我學著泡妞,我帶他走遍了成都市的大小酒巴,我每次都小有斬獲,他卻總是空手而回。我詳細地分析了我們的戰略戰術,發現最大的區別就是:我一開口就承認自己是個色狼,他卻總是跟人講人生、講理想,甚至講共產主義道德。李良啊。

李良沒死。他回學校去了。我剛離開成都,就接到了他的電話,那時車上正在放《阿郎的故事》,周潤發翻滾倒地,張艾嘉和他兒子在場外失聲痛哭,在跌跌撞撞的頭盔下,看見他異常平靜的眼神,訴說無盡憂傷,“那悲歌總會在夢裡清醒,訴說一點哀傷過的往事,那看似滿不在乎轉過身的,是風乾淚眼後蕭瑟的影子……”旁邊一個鬍子拉茬的傢伙哭得泣不成聲,我心裡跳了跳,對李良說:“你媽的,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李良輕輕地笑了一聲,說這麼多年了,最讓我留戀的就是我們大學的時光。

畢業前李良在文學社的報紙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叫《我的情感家園》,有一些段落我至今都能背誦:

“圖書館總是借不到你想要的書,寢室裡總是有股汗腳味,老大的牆上糊著張曼玉,胸前用鋼筆畫了兩個圈,這是他理想中的愛人;陳重的書架上放著一把大刀,也許有一天他會殺人;王林肚皮上有塊噁心的胎記,他說長這種胎記的人都當大官……

……

我在最後的段落裡熱淚滿眼,青春的序曲還在迴響,而我卻將永遠離開。……無論我將來成功還是失敗,悲傷或者幸福,你都會看到,在我生命的深處,有一個永遠不能抵達的家……“

從某種意義上說,李良永遠都長不大,他總在懷念過去。有一個寓言是這樣的:給你一串葡萄,你是先吃大的,還是先吃小的?我選擇大的,說明我是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一個生活的透支者,雖然吃到的每一顆都是最大的,但葡萄本身卻越來越小;王大頭選擇小的,說明他是一個悲觀的樂觀主義者,希望常在,卻永遠不能抵達;而李良,李良不吃葡萄,他是一個葡萄收藏者。

他在學校裡拍了厚厚一大摞照片,光我們宿舍樓的外景就有十四張。我一張張的翻看,每一個細小的場景都勾起我深深的回憶:我們喝醉了酒坐在樓口大聲嚎叫,有時大笑,有時痛哭;我們半夜歸來,搭著人梯翻牆而進,背上灑滿月光;我們在樓前集體合影,唱“讓我們蕩起雙槳,誰來作我孩他娘?”是的,還有趙悅,她那時總站在梧桐樹下,拿著書包和飯盒,等我下樓吃飯、上自習,或者去小樹林裡緊緊擁抱……

毫無疑問,青春是美的,儘管美得那麼殘酷。

李良說我們宿舍還象當年那麼髒,牆上糊著裸女照,地下躺著臭襪子,新一代的大學生還在談論我們當初的話題:詩歌、愛情,還有美好的未來。老大床上睡的是新一代的老大,我的床上住著一個蘭州產的小胖子。見證過我愛情的小樹林剷掉了,現在那裡是一個網球場;教我們寫詩的林老師死了,師母把他的一堆手稿全燒了;留校的張潔生了一個八斤重的兒子,趙悅的好朋友許敏當上了團委副書記,走路都梗著脖子,李良說:“你知道嗎?趙悅懷孕五個月了,許敏說她一定要生下來,誰勸都不聽。”

那一夜,成都下了很大的雨,從秦嶺逶迤而來的黑雲遮住了這城市上空所有的星星。秋風掠過枝頭,樹葉紛紛飄落,或隨水東流,或輾轉成泥,青綠的生命一去不回。府南河邊,孤零零地站著一個年輕人,他拋下雨傘,仰面向天,嘴裡嗬嗬有聲,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

在他身邊,車流滾滾而過,喇叭嘀嘀鳴響,路對面的房簷下,一群躲雨的孩子對他指指點點,開懷暢笑。一個俊俏的小姑娘說:“看啊,那裡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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