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同?心同!”
她猛地抬起頭,又急忙迴避他的眼睛。
“水已經開了。”看著她迴避自己的視線,有些慌亂地拿開水壺,他猜她想著的與他有關,又瞥見那件小襖,或許也與小孩子有關吧。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正紅。我倒真的想喝你泡的茶了。”接過荊心同遞過了第一杯茶,木衡易一仰頭便飲下了。然後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她禁不住要問:“還要嗎?你已經喝了四杯了。”她用的可不是茶道中講究的如桃小杯,四杯過後,他應是不會再要了吧?
他看著她,輕吟道:“一碗潤喉咽;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四碗即可了,平生沒有不平事,便是幸福了,怎敢多求骨清通仙腑生風呢?”
這話引得荊心同一聲輕笑,她接聲道:“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婉轉麴塵花。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如此說來這飲茶的時辰可也不對了……這茶不似從前的清苦了,是嗎?”
“嗯,是啊,與從前飲的龍井似乎有些不同。”
“這是鳳凰茶啊!這茶產自潮州鳳凰山區,茶湯色澤微褐,茶葉條索緊、葉質厚實,很耐沖泡,說是能沖泡20次。這茶有桂花、茉莉、蜂蜜的味道,你喝出來了嗎?”
她的語氣中竟充滿了戲謔,她真的變了,從前的她是萬萬不會這樣講話的,“好喝是挺好喝的,可是沒喝出來這麼多的味道啊。心同,再給我一杯,這次我慢慢地品嚐。”
“這樣的話夫君可是要肌骨清了!”
這聲夫君可是多久不叫了?今日說來已全不同從前那樣生疏了。嘴裡說著,她手中捧來了倒好的茶。
沒有不平事,又得肌骨清,那麼是不是可以攜著她去那處她嚮往的水潤草長羊肥之地,不想社稷、不想王權、不想朝政,只寵著她,愛著她,生一群兒女,快樂、幸福地活著?入口的微苦茶香換醒了他,至少現在不成,以後呢?不要去想了,現在的幸福不要讓愁緒給擾了。
“心同,下午我還要去宮裡,皇上有事找我。那就等明日吧,用過午飯我同你去趟如意樓,給你的外甥買長命鎖、如意鐲,討尋個吉利。明日還是集,順便到街上走走,雖是下午,但應比往常熱鬧些。”
透過紗簾,看著這繁華的街道,她感到什麼都很新奇,逛集市是她從前想都沒想過的,安陽城裡官侯家的小姐夫人也不會有這樣的經歷,她們從小被教著三從四德,自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到廟裡走香火時才能出府。從前在容府,她極少出她住的閣子,她習慣了與外界隔絕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她過了二十年。到了木府有時聽小翠講些外面的生活,繁華、熱鬧於她只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蒼白詞彙。也許,成親那日說得上繁華、熱鬧吧,不過她蓋了喜帕,只聽得瞧不得,那日她已記不很清了,她只記得他扶住她的一雙手,溫暖、輕柔而有力。
“此時已沒了上午那麼熱鬧了,若是那時候來,人可多著呢!”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還要更熱鬧?這樣不是已經很熱鬧了嗎?”
街的兩旁都是些小商販,出售的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倒有不少稀奇的玩意,至少於她而言是新奇的。面紗掩蓋下的一雙秀目一時也沒有停歇,這樣的裝束真好,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側頭,感激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是他想出這樣的裝束:一頂寬沿的帽子,四下裡垂下輕紗,不會惹人注目,遮了她的面容又讓她放心地看著街景。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個賣泥人的小攤吸引住了,她走了過去垂下頭看著攤上的泥娃娃,一個個憨態可掬,說不上栩栩如生,但可愛得很。她躊躇著想拿起一個看看,卻又怕這不合禮數,她忘了,她這樣“拋頭露面”已是不合禮數了。
“你喜歡哪個?”
見她垂首不走,他便知她是喜歡上什麼了。看來,她真的從不在外面走動,這種賣泥人的攤子很多,這裡賣的都不是上品,“我帶你去一處更好的。”說完,便拉起她的手要走。
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走上來,“公子、小姐,喜歡哪個……我、我的都很便宜。”男孩似乎有些著急,說起話來竟有些結巴了。
看著他稚氣卻又有些成熟的面孔、看著他清澄卻充滿焦急的眼睛、看著他無奈又疲憊的神情,荊心同怎麼也邁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