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的停頓。
他知道顧勝城不想要長生,那個渾身妖氣,裹著巨大黑袍的男人,只想要殺死對面蓮衣破損的天相修行者。
他也知道,這一切的源頭。
他閉上雙眼,看到了顧勝城心間的忿怒。
他看到了鹿珈鎮飄搖的火光,也看到了那個安眠夢榻的清容女子,在火光與刀光的咆哮聲音之中,湮滅了一半的魂魄,餘下的那一半魂魄,隨著卷挾著大雪的虛無一箭飛掠而過,徹底灰飛煙滅。
接著讀心相里,有嗤然的聲音響起,是大漠黃沙的砸面聲音,極為艱澀。
他看到了易瀟的魂海里,無數沙塵飛舞,黃沙那頭,有個蹲下身子的紅衣女子,一隻手撥去木髻,長髮被風吹散如墨潑散,猙獰的劍匣在黃沙裡清冽鳴叫——
黃沙那頭,有著不苟言笑的錚錚鐵漢,還有叼著草根的笠帽瘦削男人,揹著小姑娘的黑衣老人。
還有漆黑的長夜,迸發的大火,大火裡有著素白衣衫染紅的年輕女人,懷中抱著襁褓,面容堅毅而決絕。
大火之中有漫長的歌聲,轟然的天風捲過,竟然與顧勝城腦海裡的鹿珈鎮緩慢重疊,有個被火海湮滅的高大威武年輕男子,張開雙臂,聲音來不及傳出——
這一切剎那便過。
古袍少年,全都看到了。
人世間一切的源頭,源自於求不得。
這些便是求不得。
而兩個男人困在這裡,所想要求的,竟是如此的相同。
他想了很久,然後緩慢的認真說道:“如果真的有長生這種荒唐的事情,為什麼。。。。。。不能有死而復生?”
這句話說完,他看到了兩個原本低下頭來各自思索的男人,同一時刻抬起了頭,無比震驚地望向了自己。
古袍少年輕輕說道:“很不可思議?”
他指了指顧勝城,又指了指易瀟,笑道:“你的女人死了,如果我告訴你,進了天門,能讓她復活,你還會這麼急著殺了他麼?”
顧勝城沉默了。
三千勝接著回頭望向易瀟,說道:“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
易瀟同樣沉默。
他認真說道:“當然,我不是要勸你們和解。”
“你們在這裡,無法殺死對方,如果真的要廝殺,也只能害死自己。”
古袍少年緩緩伸出一隻手,指了指那口棺材。
綠草搖晃。
有一柄劍鞘插在棺材旁邊。
“如果你們可以破局。。。。。。先來到這裡的人,握住了天門的劍,便等於握住了這裡所有人的生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兩個天才
易瀟坐在石洞洞口,他虎口之處的鮮血已經緩慢止住,乾涸,結痂,坐在地上,保持著木然的姿勢,身子隨著不斷掠過墓頂的劍氣與長風,而不斷輕微搖晃,像是一個嗜睡的老人。
其實他睜著眼睛,努力望著眼前的出口。
古袍少年的魂力,如風一般,在撤銷了對棋盤的觸碰之後,便縈繞一圈,如煙散去。
霸王墓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易瀟看著眼前的出口,輕微的波紋,如水紋一般盪漾,眼前是人間四月的芳草連天,卻觸不得,也出不得,只能這麼幹看著。
他緩緩舔舐乾渴的嘴唇,闔上雙眼,下意識伸出雙手,向著身後的石壁摸索,想要摸出什麼。
漆虞劍已不在身旁。
不知道魏靈衫現在在哪裡,她不是蠢人,看到八尺山塌了,就算逆著雪崩要找來,那種規模的天災,絕非人力可擋。。。。。。
所以她是不可能趕到的。
而自己與顧勝城,連同整座大雪山上的妖靈,在開匣之後,不過數個呼吸,便便隨八尺山一同坍塌淪陷。
自己被困在了這裡,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出去?
那個自稱是“棋道三千勝”的魂魄,生前是讀心相的傳承者,有他持著生死墨盤攔在這裡,誰又能破開這道禁制?
難不成,真要過上一千年?
易瀟心底湧起莫大的煩躁,他盯著那面虛無的棋盤,想要從上面看出一朵花來,反覆盯著看了半晌,始終無果。
如果三千勝沒有欺騙自己,那麼木鬼子的魂海,在三百零七年的時候就已經崩潰,自己如今距離破開九品,抵達宗師境界,還差了那麼最後的半步,臨門一腳邁出,就算能夠破境,魂海又能熬過多少年?
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