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宋知輕怒目瞪著老瞎子,也沒有說話。
後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師父是不是不瞎,是不是看見了自己的執拗,就服了自己的軟?
他突然有那麼一瞬間不想走了,剛準備開口,老頭子扳起了臉,一刀鞘敲下去,一字一句開口,“要出關山,就不要丟老子的臉。”
宋知輕捂著自己的腦袋,看見年逾古稀的老傢伙握著刀鞘的手隱隱約約在顫抖。
老頭子迅速背過身去,踮起腳,雙手在刀堂上摸摸索索,聲音卻是決然無比,“走。”
宋知輕爬起來,磕了三個頭,抬起頭碰上了老瞎子遞過來的那隻手。
手中一捧青布被刀形撐起,破破爛爛,是老刀鬼高高供在刀堂前的那柄刀,被破爛青布籠得嚴嚴實實,裡裡外外裹了三層,只看得一個大致輪廓。
“老子還沒來得及教你刀法。”老刀鬼那隻手被墨染黑,猶有青筋暴起,乾瘦的五指緊緊攥住青布刀,聲音有些柔和,緩緩道,“臭小子,遇到打不過的人就把這塊破爛布扯掉。”
“師父?”宋知輕抬起頭來,已是眼眶含淚,心想不愧是親師父,還給自己留了壓箱底的保命招數。不料老刀鬼冷笑一聲,“該打不過還是打不過,到時候老子找刀的時候好幫你報仇,趕得快說不定可以收個全屍。”
“啊?”
“啊什麼啊?接刀!”老刀鬼耐不住性子把青布刀一扔,宋知輕雙手微沉,看見那佝僂身影背朝著自己擺了擺手。
於是他負刀而走,這一走,便是風餐露宿,從關山趕赴北魏。
好在他緊趕慢趕,算是在天狼城外趕上了,此處尚距天狼城有十餘里,按照自己無師自通的占卜道術所算,便是在此處應該能遇上一位繼承國師道術的人。
宋知輕卸下背上層層裹著青布的長刀,攔在路中央,等著那個人出現。
青衫宋知輕杵著刀傻傻看著空空蕩蕩的路面,心想那個人會是誰呢,北魏境內,多半是那位龍雀郡主吧,只是聽說洛陽皇宮對這位明珠兒禁足極嚴,幾乎是到了不許出宮的地步。可齊梁那小殿下同樣是未曾出宮的角色兒,怕是遇上的機率更低吧。
他自然是盼著能遇上大魏明珠兒,江湖上傳言這龍雀郡主生得嬌美如花,最喜牡丹,就住在洛陽牡丹園中。若是有朝一日能與其坐而論道,傳出去豈不是一樁美談,他想著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多半是想到了自己一戰成名,眾人矚目的情形。
盼著盼著,宋知輕盼到了那輛穿林而過的馬車,卻是有些傻眼。稀稀疏疏的樹木兩道邊歪立,一匹老馬悠哉悠哉,馬車上的車伕叼著一根大煙槍,斜著眼瞥了一眼路邊這位青衫公子,滿臉的絡腮鬍子煞是猙獰,長得是滿臉匪氣,僅僅是一眼看過去,宋知輕上前搭訕的勢頭就微微停滯,有些訕訕地頓住。
大鬍子土匪呸的一口濃痰吐在宋知輕腳邊,含著煙槍道,“你小子黴運當頭,別擋道。”宋知輕硬著頭皮準備開口,不料面前老馬也學會了狗仗人勢,呸的一口唾沫星子糊了他一臉。
馬車頓停,安靜看書的小殿下易瀟和閉目養神的樽雲觴幾乎是同時抬起了眼,各自掀開簾子,看見了這位青衫攔路客。
易瀟第一眼看去,面前傻乎乎杵著刀的青衫人身上有紫青流轉,他從未見過氣運如此深厚之人,隱隱約約有氣運凝成實體氣息的趨勢,只是這人貌似未曾習武,身上沒有太多元氣流轉的跡象。
而樽雲觴則是一眼看到了那柄被宋知輕當做柺杖杵在路中央的青布刀,她面覆紅紗,看不清表情,眼中卻是有異樣光彩浮現,隨即一閃而逝,聲音淡然道,“你是關山宋知輕?”
宋知輕有些詫異,似乎略有些驚訝於紅衣人能一口報出自己的身份,當下也不否認,“正是在下。”
易瀟哦了一聲,面色古怪,“你真是宋知輕啊。”
連老段也詫然打量了一下這個青衫人,“怪不得老子看你黴運當頭,原來你真就是那個刀鬼傳人宋知輕。”
“在下想問一下,”宋知輕訥訥道,“不知今天是。。。。。。”
話音未落,易瀟笑著打斷宋知輕,“你從關山出發已經有三十七天,此刻是四月最末一日,之我們所以能認出你,是全天下都應該認出你。”
宋知輕想了想,有些不可思議,聲音稍頓,卻聽到易瀟懶洋洋道,“關山刀鬼是你師父吧?他昭告天下,傳說中的鬼刀‘修羅剎’就在你手上。想要鬼刀殺了你就好,而你那師父已經幫你喊出狠話,要在六月的劍酒會上砸天下劍客的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