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作階級敵人批鬥。他們雖早就摘了右派帽子,仍是另類,朋友來看望他們,要向隊上報告,連一頓像樣的飯菜也拿不出來,那大概是一生中最難堪的歲月。
彼此也談了些l957年“反右”的根源,以及記敘“反右”始末的幾本書。葉永烈《反右派始末》,朱正((1957年的夏季——從百家爭鳴到兩家爭鳴》,胡平《禪機——苦難的祭壇》,對問題的挖掘一本比一本更深入,在中國,反封建體制的鬥爭仍然任重道遠。毫無疑問,改革開放後復出的右派,絕大多數都重新嶄露頭角,*、錢偉長、錢三強、費孝通、丁玲、王蒙、劉紹棠、從維熙、鄧友梅、高曉聲、邵燕祥……我們身邊也有一長串閃閃發光的名字,他們如果不遭l957年這一劫,不是能作出更輝煌的貢獻嗎?
苗溪茶場人員大換血的熱潮是在1979、1980年間掀起的。先是右派普遍摘帽回鄉,接著是在苗溪被加刑的犯人多系因言罹禍而得到*,然後是准許就業人員和犯人對自己的案件合法進行申訴,大批深鎖在大牆內滿刑多年的就業人員清放回家。這幾種情況匯合在一起,*幾乎走空了,新來者多是“嚴打”進來的刑事犯罪分子。
我離開苗溪不久,田成義、楊俊德、李文富等一批被錯誤加刑的人也相繼*釋放。田成義回到東北,安排在鐵嶺三中校辦工廠;楊俊德回崇慶縣懷遠鎮當農民,和高家山的女社員楊明天結婚,曾送給我一張新婚照;牛立華回重慶某機械廠任高階工程師,後成為山城著名的熱處理專家,自己辦了一家企業,結婚後生了一位絕頂聰明的才女,屢屢跳級,高中未畢業就考入名牌大學,我曾寫過一篇散文《牛老闆和他的才女》。
李盛照落實政策後回到家鄉隆昌,在糧食局工作。他鐵骨錚錚,壯心不改,業餘進行社會與歷史調查,繼續研究人口問題,為有關部門寫內參,提建議,時有驚人之舉。重慶、內江的報紙先後發表文章記述他的往事,如今他年事已高,雖不合流俗,仍可稱為江湖奇人。
盧澤民君離開苗溪後到會東鉛鋅礦子弟中學任教,被評為四川省優秀教師,退休後在郫縣三道堰安家,得一女。上世紀90年代我去郫縣造訪,贈給他拙作《早春的困惑》,他深情地說:“我是你的知音,最能理解你的心境,你說是嗎?”
李莎*後回江油,先在李白紀念館,隨後創辦《江油文藝》,後來調到縣黨史辦,出了幾本黨史著作。他在江油縣是老資格,為一些老同志落實政策不遺餘力,口碑不錯。他和一位有三個子女的寡婦結為伉儷,說:“我太同情她了。”1993年我們在江油時曾見過一面,酒席上,服務員尊稱他為老革命,他憤憤地說:“我是什麼老革命,我是老反革命!”舉座愕然。
名醫馮樹州回蓉後開私人診所,效益不錯,他贈我不少關於川劇的著作。這位青年時代生活豪華的老人晚年生活儉僕,酒宴後必打包,大概是底層生活的教育使然。
許誠迴天全縣分在科委,辦了一張《天全科技報》,內容翔實,後在雅安定居,為軍大雅安校友會副秘書長,曾編著《雅安地區新聞志》。吳靜回資陽後在縣供銷社工作,一次到蘆山採購篾製品,曾有緣相見。王警文迴天全經商,一度被選為基層人大代表。龍兆榮回四川省人藝一度搞基建,日子過得不錯,仍酷愛讀書,孜孜不倦。
謝選榮、費宇鳴、伍大雲回蓉後經商,善於把握商機,都擁有幸福的晚年。謝選榮君喜古典文學,愛好詩詞曲,善於處事,語言幽默,時有過從。
90年代初,成都的難友們曾在王建墓餐廳歡聚。當年身穿囚衣委瑣不堪的人都成為體面人物,或國家公務員,或高工,或名醫,或律師,或專家教授,或經理,人們殷殷勸酒,慷慨陳詞,夫人們也都互通款曲,一見如故,畢竟是患難相知,彼此直呼其名,所有頭銜、職稱都不存在,只剩下*裸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入,真實而飽滿的生命個體。當大家提起在苦難歲月裡的告密者時,有人一笑置之,不屑一顧,有入憤然作色,大罵“蟲”、“蝦子”,聚會的主持者大概有意未通知這種人,這種人也可能問心有愧不敢與會。
人們默默地悼念在逆境中因飢餓、疾病和*而死亡的難友。可以開列一串長長的名單:蓋蘇文、李玉霖、李耀三、單明興、萬良成、方銀舟、周繼恆……尤令人扼腕嘆息的是身材修長、心地善良、屢遭批判的轉業軍入鄭萬果。1979年春,他經常熬夜為他人寫申訴,身體過於疲勞,一天去山上割牛草,為了割一叢矗立於懸巖上的茅草,挺而走險,不幸失足落於巖下,命喪黃泉。第二天,法院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