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打個問訊謝了。西門慶又說:“我這裡內官太監、府縣倉巡,一個個都與我相好的,我明日就拿疏簿去要他們寫。寫的來,就不拘三百二百、一百五十,管情與老師成就這件好事。”當日留了長老素齋,相送出門。正是:
慈悲作善豪家事,保福消災父母心。
西門慶送了長老,轉到廳上,與應伯爵坐地,道:“我正要差人請你,你來的正好。我前日往東京,多謝眾親友們與咱把盞,今日安排小酒與眾人回答,要二哥在此相陪,不想遇著這個長老,鬼混了一會兒。”伯爵便說道:“好個長老,想是果然有德行的。他說話中間,連咱也心動起來,做了施主。”西門慶說道:“你又幾時做施主來?疏簿又是幾時寫的?”應伯爵笑道:“哥,你不知道,佛經上第一重的是心施,第二法施,第三才是財施。難道我從旁攛掇的,不當個心施?”西門慶笑道:“二哥,只怕你有口無心哩。”兩人拍手大笑,應伯爵就說:“小弟在此等待客來,哥有正事,自與嫂子商議去。”
只見西門慶別了伯爵,轉到內院裡頭,只見那潘金蓮嘮嘮叨叨,沒揪沒采,不覺的睡魔纏擾,打了幾個噴涕,走到房中,倒在象牙床上睡去了。李瓶兒又為孩子啼哭,自與奶子、丫鬟在房中坐地,看官哥。只有吳月娘與孫雪娥兩個看著整辦嗄飯。西門慶走到面前坐的,就把道長老募緣與自己開疏的事,備細說了一番。又把應伯爵耍笑打覷的話也說了一番。歡天喜地,大家嘻笑了一會。那吳月娘畢竟是個正經的人,不慌不忙說下幾句話兒,到是西門慶頂門上針。正是:
妻賢每至雞鳴警,款語常聞藥石言。
月娘說道:“哥,你天大的造化,生下孩兒。你又發起善念。廣結良緣,豈不是俺一家兒的福分!只是那善念頭怕他不多,那惡念頭怕他不盡。哥,你日後那沒來回沒正經養婆娘、沒搭煞貪財好色的事體少幹幾樁兒,卻不儹下些陰功,與那小孩子也好!”西門慶笑道:“你的醋話兒又來了。卻不道天地尚有陰陽,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緣簿上註名,今生了還,難道是生剌剌胡[扌芻]亂扯歪廝纏做的?咱聞那佛祖西天,也止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只消盡這傢俬廣為善事,就使強姦了姮娥,和姦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的富貴。”月娘笑道:“狗吃熱屎,原道是個香甜的;生血掉在牙兒內,怎生改得!”
正在笑間,只見王姑子同了薛姑子,提了一個盒兒,直闖進來,朝月娘打問訊,又向西門慶拜了拜,說:“老爹,你倒在家裡。”月娘一面讓坐。看官聽說,原來這薛姑子不是從幼出家的,少年間曾嫁丈夫,在廣成寺前賣蒸餅兒生理。不料生意淺薄,與寺裡的和尚、行童調嘴弄舌,眉來眼去,刮上了四五六個。常有些饅頭齋供拿來進奉他,又有那應付錢與他買花,開地獄的布,送與他做裹腳。他丈夫那裡曉得!以後,丈夫得病死了,他因佛門情熟,就做了個姑子。專一在士夫人家往來,包攬經懺。又有那些不長進、要偷漢子的婦人,叫他牽引。聞得西門慶家裡豪富,侍妾多人,思想拐些用度,因此頻頻往來。有一隻歌兒道得好:
尼姑生來頭皮光,拖子和尚夜夜忙。
三個光頭好象師父師兄並師弟,只是鐃鈸原何在裡床?
薛姑子坐下,就把小盒兒揭開,說道:“咱每沒有甚麼孝順,拿得施主人家幾個供佛的果子兒,權當獻新。”月娘道:“要來竟自來便了,何苦要你費心!”只見潘金蓮睡覺,聽得外邊有人說話,又認是前番光景,便走向前來聽看。見李瓶兒在房中弄孩子,因曉得王姑於在此,也要與他商議保佑官哥。因一同走到月娘房中。大家道個萬福,各各坐地。西門慶因見李瓶兒來,又把那道長老募緣與自家開疏舍財,替官哥求福的事情,又說一番。不想惱了潘金蓮,抽身竟走,喃喃噥噥,竟自去了。那薛姑子聽了,就站將起來,合掌叫聲:“佛阿!老爹你這等樣好心作福,怕不的壽年千歲,五男二女,七子團圓。只是我還有一件說與你老人家──這個因果費不甚多,更自獲福無量。咦,老檀越,你若干了這件功德,就是那老瞿曇雪山修道,迦葉尊散發鋪地,二祖師投崖飼虎,給孤老滿地黃金,也比不得你功德哩!”西門慶笑道:“姑姑且坐下,細說甚麼功果,我便依你。”薛姑子就說:“我們佛祖留下一卷《陀羅經》,專一勸人生西方淨土。因為那肉眼凡夫不生尊信,故此佛祖演說此經,勸你專心念佛,竟往西方,永永不落輪迴。那佛祖說的好,如有人持誦此經,或將此經印刷抄寫,轉勸一人至千萬人持誦,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