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第三十九回:“老爹有甚釣語分付”,“釣”為“鈞”之誤刻,北大本、內閣本亦相沿。上述殘存因素,可以看作是崇禎本與其母體《新刻金瓶梅詞話》之間的臍帶。
五、其他相異之處:崇禎本刪去詞話本第八十四回吳月娘為宋江所救一段文字;崇禎本改動詞話本中部分情節;崇禎本刪去詞話本中大量詞曲;崇禎本刪減或改動了詞話本中的方言語詞;崇禎本改換了詞話本的回首詩詞;崇禎本比詞話本回目對仗工整;等等。
大量版本資料說明,崇禎本是以萬曆詞話本為底本進行改寫的,詞話本刊印在前,崇禎本刊印在後。崇禎本與詞話本是母子關係,而不是兄弟關係。
崇禎本刊印前,也經過一段傳抄時間。謝肇淛就提到二十卷抄本問題。他在《金瓶梅跋》中說:“書凡數百萬言,為卷二十,始末不過數年事耳。”這篇跋,一般認為寫於萬曆四十四年至四十六年(一六一六──一六一八)。這時謝肇淛看到的是不全的抄本,於袁宏道得其十三,於丘諸城得其十五。看到不全抄本,又云“為卷二十”,說明謝已見到回次目錄。二十卷本目錄是分卷次排列的。這種抄本是崇禎本的前身。設計刊刻十卷詞話本與籌劃改寫二十卷本,大約是同步進行的。可能在刊印詞話本之時即進行改寫,在詞話本刊印之後,以刊印的詞話本為底本完成改寫本定稿工作,於崇禎初年刊印《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繡像評改本的改寫比我們原來想象的時間要早些。但是,崇禎本稿本也不會早過十卷本的定型本。蒲安迪教授認為,崇禎本的成書時間應“提前到小說最早流傳的朦朧歲月中,也許甚至追溯到小說的寫作年代”(《論崇禎本金瓶梅的評註》),顯然是不妥當的。從崇禎本的種種特徵來看,它不可能與其母本詞話本同時,更不可能早於母本而出生。
三、崇禎本評語在小說批評史上的重要地位
崇禎本評語是古代小說批評的一宗珍貴遺產。評點者在長篇小說由英雄傳奇向世情小說蛻變的轉折時期,衝破傳統觀念,在李贄、袁宏道的“童心”、“性靈”、“真趣”、“自然”的審美新意識啟示下,對《金瓶梅》藝術成就進行了開拓性的評析。評點者開始注重寫實,注重人物性格心理的品鑑,在馮夢龍、金聖嘆、李漁、張竹坡、脂硯齋之前,達到了古代小說批評的新高度。其主要價值有如下幾點:
(一)肯定《金瓶梅》是一部世情書,而非淫書。評點者認為書中所寫人事天理,全為“世情所有”,“如天造地設”。評點者第一次把《金瓶梅》與《史記》相提並論,認為《金瓶梅》“從太史公筆法來”,“純是史遷之妙”。評點者批判了淫書論,他說:“讀此書而以為淫者、穢者,無目者也。”明末《金瓶梅》評論有三派觀點。第一,從進步文藝思潮出發,對《金瓶梅》的產生表示驚喜、讚賞,以欣欣子、袁宏道、謝肇淛為代表。第二,接受進步思潮影響,又受傳統觀念束縛,對此書持又肯定又否定態度,認為此書是淫書、穢書,所以要刊印,蓋為世戒,非為世勸,以東吳弄珠客為代表。第三,固守傳統觀念,持全盤否定看法,認為此書淫穢,壞人心術,決當焚之,以董思白為代表。崇禎本評點者鮮明地批評了第二、第三兩種觀點。
(二)分析了《金瓶梅》中眾多人物的複雜性格。魯迅曾指出,《紅樓夢》的可貴之處在於它突破了我國小說人物塑造中“敘好人完全是好,壞人完全是壞”的傳統格局。其實,最早突破這一格局的應該是《金瓶梅》。《金瓶梅》已經擺脫了傳統小說那種簡單化的平面描寫,開始展現真實的人所具有的複雜矛盾的性格。對於這一點,崇禎本評點者注意到了。他在評析潘金蓮時,既指出她的“出語狠辣”,“俏心毒口”,慣於“聽籬察壁”、“愛小便宜”等弱點,也讚美她的“慧心巧舌”、“韻趣動人”等“可愛”之處。評析李瓶兒時,既說她“愚”、“淺”,也指出她“醇厚”、“情深”。即使是西門慶,評點者亦認為作者並非把他寫得絕對的惡,指出“西門慶臨財往往有廉恥、有良心”,資助朋友時“脫手相贈,全無吝色”。尤其可貴的是,評點者衝破了封建傳統道德的束縛,對潘金蓮這樣一個“淫婦”,處處流露出讚美和同情。在潘金蓮被殺後,評點者道:“讀至此,不敢生悲,不忍稱快,然而心實惻惻難言哉!”這是對一個複雜形象的充滿矛盾的審美感受。
(三)評析了作者刻畫人物的傳神技巧。評點者說作者“寫笑則有聲,寫想則有形”,“並聲影、氣味、心思、胎骨”俱摹出,“真爐錘造物之手”。他特別讚賞對潘金蓮的刻畫,說其“撒嬌弄痴,事事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