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面這幾個因素在,尹天官便發現,簡直沒有比將方應物選為東宮官員更好的主意了。而且這還是明面上的提拔重用,避免落下打擊報復方應物的口實,讓科道言官挑不出任何問題。
所以就把方應物送進東宮死地,由他“自生自滅”,跟著太子一起完蛋去罷!尹天官心裡採納了顏先生這個提議,只等著吩咐吏部正式選官奏報。
但解決了方家父子的問題,只能算是穩定形勢,解除了後顧之憂,並不是塵埃落定。尹旻知道,他面臨的真正威脅是不懷好意的萬安、劉棉花等人,如何應付這一波打擊才是重中之重。
這兩人將會如何?尹旻至少目前可以看出一點,這兩人肯定會以方家父子遭遇為切入點,攻擊自己選官不公;而且可以肯定,他們還會找出一批曾經在選官時“遭遇不公”的人同氣連聲,製造出聲勢來逼迫自己下臺。
在朝堂中,吏部尚書的任命與閣老人選是同等級別的問題,決定權在天子手中。故而若天子對自己產生不滿了,那自己九成九要丟官去職。
故而尹天官肯在明面上優待方家,也有堵住悠悠眾口的意思,避免因小失大的在這上頭過於糾纏。雖然免不了被人說見風使舵、為了自保故意如此,但總比被死抓著不放好。
在天子那邊,只要方清之不在眼前惹人嫌,流放到哪裡都無所謂,而方應物入不入東宮死地更無所謂。尹旻覺得自己如此安排,應當不會引起天子不快。
至於其它可能遇到的招數。尹天官一時間也猜不到。劉棉花和萬安都不是易與之輩,如果隨隨便便就能猜到他們的心思,那現在就是尹旻當首輔次輔而不是他們兩位了。
所以尹旻只能自我警醒要加倍謹慎小心,扎進自己的籬笆等待後發制人。或者能拖就拖,拖得時間長了。動靜自然也就淡下去了。
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家人親友。想至此處,尹旻想起最近比較活躍的兒子尹龍,便立即派人去吩咐,叫尹龍速速請假,近期稱病不出。
此後事態的發展果然如同尹旻所料。其實也是如同大多數人所料。朝中突然掀起了對尹天官狂風暴雨般的彈劾,短短兩日便有上百封奏疏送入宮中,不少官員站出來指責吏部不公。
但尹天官的應對也很乾脆,直接將方清之選為鄖陽府同知,比起雲南廣西等處。距離中原不遠、戰亂已經平息的鄖陽府當然算是優待了。
同時吏部因方應物差事考察卓異,又有翰林資歷,便舉薦方應物補為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侍班東宮。
關於方清之的任命,早有聖旨在前,貶謫也是依照聖旨辦事,所以不需要另行奏請便可生效;但方應物的任職,還需要奏報內閣與天子,東宮屬官不可能由吏部一言而決。
朝臣見到這兩道訊息。雖然很多大罵尹旻首鼠兩端的,但也不能不承認,尹旻如此唾面自乾。確實堵住了許多人的嘴。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會就此結束。兩位閣老不可能只低水平熱鬧一下,然後就偃旗息鼓了,方家的事只是引子。
方清之很風輕雲淡,自從捱了廷杖之後,整個人彷彿得到了昇華。立在雲中俯視芸芸眾生,早將官職置之身外了。而方應物只能是心中竊喜了......入東宮侍班。這不是給他燒冷灶的機會麼?
閒話不提,卻說前學士現同知方清之接到任命。就不能留戀京師,必須要儘快上路了。如果拖延時間太長,難免會引起非議,所以只能收拾行李出發。所幸從那日廷杖之後,方清之便開始為離京做準備,此時走人倒也不算倉促。
方應物的後母王氏也跟隨方清之一同上任,這讓方應物稍稍放了心。王家僕役眾多,父親大人在外多帶點人手不是壞事。而且鄖陽距離陝西也不遠,說不定能聯絡到三原王家。
這日方應物將父親大人送到了宣武門外南郊,在此依依惜別。
方清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淡的對方應物道:“為父一身去國三......一千里,而你卻要入東宮侍班,為父且贈送你一句話。”
方應物擺足聆聽教誨的姿態:“兒子洗耳恭聽,父親有話但講。”方清之便沉聲道:“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方應物聞言無語,父親大人還有沒有點版權意識?這句話是當初您老人家意氣風發的進東宮時候,我送給你的罷?
方清之彷彿明白方應物的心思,瞪眼道:“當初你送給為父這句話不假,但如今為父離京,而你卻又要進東宮,難道為父就不能原樣回贈給你?”
“是,是。”方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