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銘與方應物也算是打過幾次交道了,對方應物個性有所瞭解,知道他心志比較堅定,不會輕易被人左右。
便在臨走之前又道:“韋瑛也好,西廠也罷,全在天子一念之間,方大人豈不聞順天者昌、逆天者徒勞?螳臂當車這種事情,實在不明智。”
方應物送走尚銘,暫時按下了這起心思,又拿起今天狀詞研究一番。而後便書寫了一張傳票,招來張貴吩咐道:“張差役你持票去永平伯府上,傳永平伯三日後過堂!”
張貴雖然這幾日屢屢被新知縣驚嚇,但此時仍然又一次被嚇了一跳,一時忘了尊卑之別反問道:“敢問大老爺,是讓小的去傳喚永平伯?”
方應物明白張貴想什麼,便答道:“傳票是發給永平伯的,至於他是否會來,亦或派家人代替過堂,且看看再說。”
如此張貴暗中鬆了口氣,聽大老爺這意思,他只負責把傳票送過去即可,並不知道強行要求他帶了永平伯或者永平伯府上什麼人回縣衙。真要那樣,就是兩頭怕了,去了永平伯府說不定要捱打,完不成任務回來按規矩又要打板子。
揮揮手讓張貴下去,方應物抬眼看了看日頭。想到自己上任已經三日,一直沒有回過家,如今對衙門情況漸漸熟悉,公務也開始上手,今晚也該回去一下。
把婁天化招來,方應物吩咐道:“本官今晚要回去問安,你在衙門裡守著,有大事再傳稟本官。”
婁天化卻稟報道:“方才縣丞、主簿二位老爺與在下說話。想在今晚設宴為東主接風。”
“哦?”方應物想了想,答應道:“也好,盛情難卻,那今晚就與同僚公宴。”雖然大明官府實行的是“一把手負責制”,正堂官幾乎擁有所有權力和責任,縣丞、主簿這樣的佐貳官幾乎就是幫忙打雜的,但方應物也沒必要對同僚太驕矜。
婁天化又稟報道:“其實兩位老爺此時都在外面候著。”
“何不早說!”方應物輕斥一聲,立刻要起身出屋迎接。不過想了想覺得自己出去迎接不合適。便又道:“請到旁邊小廳。”
婁天化到了外面,看到錢縣丞和焦主簿在正堂前站著閒談,上前招呼道:“兩位老爺請進!”
卻說錢、焦兩人歲數都不大,屆是三十餘歲的年紀。因為京城附郭縣事務繁巨又極度重要,老邁之輩精力不濟是頂不住的,所以一般都要選用精力充沛的壯年官員。
但錢縣丞和焦主簿雖然也號稱少壯,但與十九歲的方應物一比。就成老傢伙了,偏生這個十九歲的還是上官,這對人的心性是一個極大考驗。若心理素質不好的,難免要心態失衡,官場許多人就栽在這上面。
不過方應物細細觀察,沒看出錢、焦兩人有什麼不恰當的態度,一切宛如尋常。卻聽錢縣丞道:“方大人上任數日。沉心公務無暇旁顧,堪為勤事楷模,不知今晚得空否?吾二人略備酒席,為方大人接風。”
方應物答應道:“錢兄言重了,你我還有焦大人份屬同僚,理當親近,今夜正該把酒暢談。何況我初到此地,還多有請教之處。”
焦主簿趁機笑道:“錢大人其實是有事相求,方縣尊不得不防啊。”
話說到這裡時,忽見王英匆匆走進來稟報道:“老爺!劉府那邊有人來傳話。明日就要出發離京,今夜請老爺過府相聚!”
這事情都湊到一起了,大概是老泰山上疏丁憂,已經被批下來了......方應物只能萬分遺憾的說:“真是不巧,今晚看來是無法與你們暢談了,改天如何?”
錢縣丞有點不死心,又開口道:“若是方便,不妨將這劉府老爺一同相邀。共同聚會,如此兩不耽誤。”
呵呵呵呵......方知縣笑而不語。婁天化出面答道:“實不相瞞,這劉府乃是當朝文淵閣大學士劉府,這劉府老爺便是方縣尊的老泰山。故而......”
錢縣丞尷尬而自嘲的笑了幾聲,他恍然記起,依稀聽說過方知縣確實被大學士招為女婿......如此只得掩面而去,想邀請相國去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他還沒這麼大的臉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方應物今晚的計劃行程一變再變,到此總算能確認下來了,除非有比劉棉花更大的來頭。
方應物沒有擺縣太爺排場,低調的輕車簡從來到劉府,直入書房見到劉棉花,行過禮後便問道:“老泰山回鄉守制之事確定無疑了?明日就要走?”
劉棉花戀戀不捨的撫摸著桌案,嘆道:“天子御批,自然是確定無疑。你說這人子盡孝,就一定要守制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