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乾兒子半遮半掩、吞吞吐吐的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王太監幾乎要吐血。一口氣憋在胸裡直髮悶,卻又吐不出來。
同時還有種“當初真是看走了眼”的感覺,那時候看這王臣很伶俐頗有前途,現在再看全都是小聰明。更可氣的是,就是比小聰明也比不過別人。
忍住了拿鞭子教訓的衝動,王公公鄭重警告道:“事不過三,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第四次犯蠢。”
王臣的情緒忽然爆發了,抬起頭來悲憤的叫道:“乾爹!我就是不服氣!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麼?那方應物可是人稱青天的人物,官聲以剛正出名!乾爹你在蘇州其實就是為非作歹,他這種人能看得過眼?
面對乾爹你的行徑,方應物若無任何表示,真的畏縮怕事,那對得起他素來的名聲麼?傳開之後,士林輿論又會怎麼看待他?
目前方應物確實沒有主動生事,但我看只不過因為他力有不逮,故而只能隱忍不發!等到真出現什麼機會,方應物是絕對不會錯過的,肯定首先跳出來對乾爹下手!
如果方應物真是沒有包藏禍心,他又怎麼會容忍別人逃到公館街,並借用他欽差的名頭?其實這都是他預備的後手!
就算退一萬步說,就算方應物本心不想與乾爹作對,但人世間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蘇州府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敢對付乾爹你,但卻願意借用別人之力!如果上上下下千萬人都熱切期盼方應物收拾乾爹時,方應物能做到不順應形勢、無動於衷麼?
正所謂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方應物就是一隻躲在草叢裡的虎,乾爹你難道真沒有提防心麼!”
王敬愣住了,頗有點震耳發聵的感覺。沒想到自己這乾兒子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聽起來還十分有理,難道這就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的道理?
更讓王敬自責的是,為什麼自己沒有想到這一層?深思其中原因,大概是預定立場不同,所以思路出現了不同罷。
王臣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方應物。自然能想到這個方向去,而王敬始終抱著各行其是、兩不相干的念頭,所以忽略了方應物的本質。
王臣察言觀色,見義父已經有所意動,便獻策道:“於今之計,首先人手還是不足,一百多人不敷使用,連公館街那些家奴都敵不過,應當再招一二百人。
其次,該加派人手。日日夜夜緊盯著公館,防患於未然也。一旦有風吹草動,或者方應物露出破綻,也好掌握先機。
其三,應當想法遣散聚集在公館街上的人家。免得讓方應物擁勢自重!只要方應物還是先前的孤家寡人模樣,那又何足道哉!我看乾爹大可以採用懷柔手段,商家見小利而忘形,自然沒必要再聚集在公館那裡。”
王敬緊盯著王臣,皺眉問道:“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我忽然覺得,這些應該不是你所能想出來的!”
王臣被義父戳破了心思,尷尬的答道:“下面一個叫田祥的本地人所說。我借花獻佛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欽差公館中,袁鳳蕭很不淑女的伸了個懶腰,彷彿從沉痛的記憶中重新解脫出來,恢復了慵懶閒適的風情,“方才談到家事。奴家多有失態,請方公子多多海涵。”
方應物很敏感的覺察到,方大人變成了方公子......這女人真是打蛇隨棍上,沒幾句話就把許久不見後的生疏感去掉,又變得熟不拘禮了。
不過方欽差沒有糾正這個不夠尊重的稱呼。不然也太煞風景了,大美人總是有點小特權的。
袁娘子很苦惱的嘮叨:“手帕交姐妹那裡是生張熟魏做生意的地方,奴家借宿總是不愜意,但小女子外住旅店也多有不便,我看公館這裡頗為寬敞......”
聽到這個請求,已然兩個月不近女色的方應物很想舉起雙手三腳表示歡迎,作為正處在精力最旺盛年紀的人,實在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更何況袁娘子是知根知底的故人,不用擔心另外生出什麼么蛾子,四年前也有過幾夜露水情緣,再續前緣的話心理障礙比較少。
但方應物也不是沒有顧慮,他不能不顧及欽差大臣的名聲。“你剛才招搖過市,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公館,若是不見出去,傳出去只怕不好聽吶。而且也許會有多管閒事的人,藉此上疏攻擊本官。”
袁娘子拋了個媚眼,“那麼奴家這就出去,然後到了夜深人靜時,再悄悄過來,然後暫時拋頭露面,外面人誰知道公館裡情況?”
方應物面上不置可否,“唔,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