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進士已經站好,執事官左看右看,忽然又上前來,對張天瑞等三鼎甲道:“三位已然位列翰苑,不必在此,還請移步到前面去。”
張狀元剛才被方應物幾句話損的灰頭土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從臉面到心裡正在尷尬時,聽到執事官此言,暗暗出了一口氣。
此刻他站在方應物旁邊,被別人一起指指點點的比較,實在難受的很,能體面的離開最好。惹不起躲得起,以後還是離方應物遠一些為好!
不過臨走之前,張狀元仍忍不住對方應物瞥了一眼,猛的揮揮袖子,輕哼一聲離去。
這算是無言的炫耀,你姓方的再不服氣,那事實還是就這樣了,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方應物嘆口氣,目送張狀元離去。這執事官來的好生不巧,太可惜了,成事在人某事在天。如果張天瑞繼續強辯下去,那就可以輕易給他扣一頂“你覺得你比謝遷強”的大帽子。
此時忽然隱隱約約從南邊端門外的太廟、社稷方向傳來鐘鼓之聲,大概是正在“告廟”。告廟相當於獻俘儀式的一個前奏,在呈獻給天子之前,先領著此次大勝的俘虜代表到太廟、社稷轉一圈,以昭告天地和祖宗。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方應物看到,大明皇家樂團的藝人們搬著樂器從廟、社方向過來,又重新在午門下陳設完畢。
又過了片刻,在贊禮官的呼喝下,卻見幾位甲冑鮮明的將官率領軍士,牽著十幾名由白練束縛的酋俘,從端門方向出現,的確是牽著而不是押著。
這次威寧海大捷的俘虜當然不止這麼點,但也就那麼十幾個有頭有臉的首領人物才配作為代表出現在這裡。本該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小王子,很不幸掛掉了,無緣出席這個莊嚴的場合。
這支官兵和俘虜隊伍沿著御道,意氣風發的從文武百官中間穿越而過。一直到達了午門下。頓時站班的三千近衛官軍一起歡聲雷動。呼聲震天!
伴隨著響徹雲霄的歡呼聲,上方午門城樓處的華蓋高高舉起,天子出現在寶座上,由於距離原因,方應物看不清楚天子的長相。
方應物身處這立體大場面,耳邊聽著響徹雲霄的歡呼,熱血沸騰之下心裡暗生幾番興衰存亡的感慨。
直到當今成化年間,大明邊軍戰鬥力猶存,能在邊境與北虜進行野戰,交換比也不難看。偶爾還能出擊二百里奔襲,只是礙於技術原因無法進行大規模遠征。但再過幾十年。到了嘉靖朝時,只怕就徹底萎了。
雄壯的樂聲中,首先由兵部尚書陳鉞上前奏報勝績,至於監軍汪公公,由於身份原因,權勢再大也不可能在這裡露臉。天子便下詔,著禮部將此功業露布天下。禮部尚書周洪謨上前領旨。
此後,本次大軍的提督軍務王越王大人率領一干官軍,按著俘虜面北跪拜在午門外。天子下詔,著刑部審理處刑,刑部尚書林聰上前領旨,並代表朝廷接受俘虜。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按照原本劇本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進行著,下面還有鼓樂喧天、百官朝賀、午門上下齊聲山呼萬歲等專案。
或許封賞專案也一併舉行——聽說王越王大人要因此封爵。成為大明朝極其罕見的因武勳封爵之文官。
如果天子有才,還可以即興表演一番,不過今上生性內向,大概沒有這種當眾表演的愛好。
刑部官員正象徵性的從出征官軍手裡接收俘虜中時,忽生異變!有個看起來略顯文質的俘虜忽然舉起雙手(不知怎麼從白練中掙脫的),仰頭對著午門城樓高呼道:“敗軍之人有幾句話要上奏中原天子!”
此人聲如銅鐘,周邊十丈內聽得清清楚楚,諸近侍大臣臉色一變,這是哪一齣?獻俘禮上應該沒有俘虜發言這專案罷?
趁著眾人沒有反應過來時,那俘虜繼續高呼道:“吾主身死國滅,吾身引頸就戮,此乃天命,本無話可說!只是聽說中原有智者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滅我於威寧海,可否親眼一見?如此死而無憾了,想來聖主必能教臨死之人心服口服!”
天子在城樓愣了愣,臨機應變不是他的強項,一時沒有做出處置。其餘大臣看這俘虜不像是要搗亂攪局,還隱隱有抬舉本朝的意思,也稍稍放鬆了,只有劉棉花臉色怪異,預感到什麼。
午門上下千百人議論紛紛,“此北賊竟然懂得漢話?”有人答道:“北虜顯貴者懂漢話的有一些,反而言之懂漢話之人必然是北虜中的顯貴,此人必然是什麼太師、院主之類的。”
“威寧海不是隻滅了北虜一部麼?此人怎的會自稱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