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王管事的胡思亂想不表,方應物忽然又記起了什麼,對父親問道:“對了,王通去了哪裡?為何在府中沒有見到?”
王通,就是曾經充當長隨方清之出使的王家家奴。(即可找到)只不過到了榆林時,惹著了方應物,然後......
方清之皺皺眉頭,“送回陝西老家去了,並不在京中。”
方應物作勢大怒,“當初兒子我發過話,打斷了腿要送他回京師府中!是誰敢擅自做主,把他送回老家去了?是王承義麼!”
方清之不悅道:“是為父我做主的!”
“父親英明仁慈!”方應物立刻低頭拱手。
方清之臉sè緩和下來,“你在榆林哄王承義打斷了王通的腿,千里迢迢的怎麼往京師送?這不是要他的命麼?所以為父暗中做主,就近送回陝西三原老家去了,免得過於殘虐有傷天和。”
方應物瞥了旁邊王管事一眼,“如果當初斷腿的王通送回了此處府中,那今ri兒子大概也不會被安頓在前面院子與雜役混居了。”
王管事聽到這裡,頓時汗如雨下,兩條腿突然有些顫抖。何止是斷腿,一個能勞動宰相幫他買宅子的人,絕對有能力叫他人間蒸發。
方應物的恐嚇還沒有結束,又問道:“按剛才說的,家奴誣主,該當如何?應該比王通的罪更重罷?”
王管事見方應物咄咄逼人不肯罷休,再叫他說下去,自己不簡直斷腿不足以謝天下了。為了自保只得強辯道:“大公子作價五百兩買了隔壁範大人的宅院,但是家中拿不出這筆銀子,只怕也做不得準。”
這年頭,五百兩絕對是一筆鉅款。若非大富人家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現銀,想當初,方應物只懷揣幾十兩就敢從浙江跑到京師來。
方清之剛才太過於震驚劉相國這幾個字眼,險些沒注意到五百兩的問題。經此提醒,便嚴肅的問方應物:“你這五百兩是從哪裡來的?若敢為一己享受便向外人借來巨資,那你就回浙江修身養xing去,今科不要趕考了。”
“這兩年不在父親身邊,但機緣巧合之下與別人合夥賺了些銀子,倒也免去衣食奔波之苦。這五百兩。不勞父親一絲一毫,由我全部承擔。”
方清之在榆林時,見到過兒子與自己妻家的合作,心裡就明白了幾分。不過仍忍不住教訓道:“錢財是身外之物,你心裡要有分寸。過於驕奢乃是取禍之道也!”
方應物不吃這個教訓,他並不覺得自己豪奢,半是試探半是:“只恨母親榮登仙界,不然賺得錢財供奉至親,豈不美哉。”
想起已故前妻,又想起曾將兒子獨自丟在淳安幾年,方清之不知不覺感到幾絲歉意。便嚴肅不起來了,擺擺手道:“由你自便。”
方應物也給了父親臺階下,“正遇上明年京城大比,兒子我也需要靜心讀書。購置院落並不是貪圖享受。”
這就像二十一世紀裡,無數小朋友說為了學習買電腦、家長仍然輕信一個道理......方清之點點頭讚許道,“讀書人不可忘本,合該如此。”
談了這半天話。父子之間的生疏感漸漸消失了,室內頓時父慈子孝其樂融融。但立在旁邊的王管事心中依舊不得安寧。他知道自己的“斷腿”危機並未結束,方應物仍然沒有吐出半句寬恕之語,所以他仍繼續絞盡腦汁的考慮自己怎麼脫身。
正當這時,忽有前面門子到了屋門外,稟報道:“有刑部主事林大人前來拜訪。”
王管事立刻倒退著卻如飛一般的邁出門檻,邊退邊道:“小的去前面安排上茶侍候!”只要能逃出這間屋子,方應物就不大可能窮追猛打要打斷他的腿了。
對王管事的小算盤,方應物不以為意,轉頭問父親:“這林主事是何人也?”
方清之一面整理衣冠,一面答道:“林大人與我乃是同年,比我小一二歲,算得上志氣相投,素來交厚。”
和你老人家志氣相投......方應物暗中撇撇嘴,行過禮作別道:“父親去見客,我且退下回房了。”
方清之本想叫兒子一起去見客。一來這是一種鍛鍊子侄輩的方式,同時還可以為子侄輩拓展人脈,朝中大臣都是這樣;
二來自己這個兒子稱得上出sè,十八歲中舉足以誇耀人前,當父親的多多少少有點顯擺心理,讓別人看看“吾家千里駒”。
但方清之見到方應物自己主動退下,心裡便也就無所謂了,不想去就不去罷,低調謙遜不是壞事。
不過方應物才走出屋門,忽然想起什麼,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