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中南府城六十里外,有一地主,便是那林家。這方圓幾里,連著兩片山頭都屬於林家莊。
莊上佃農長工僕從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了,附近村民多在林家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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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月隱星晦。
正是蟲獸蔽聲時,忽來一陣涼風,吹動樹影婆娑,又聽遠處傳來幾聲夜鴞啼叫,“啾啾咕咕咕”,間有鳥翅震動,本身就深更半夜,這樣的情景更瘮人,冷煥嚇得急忙加快速度跑起來。
前方不遠處就是一間破廟,他走上前輕手輕腳地推開破舊的半扇木門,進去放下手裡的東西。
一卷麻繩,一白麵饅頭,一蘋果。
只見他把饅頭和蘋果上供,隨即撲通一聲跪在又髒又破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作祈禱狀。神色十分虔誠。
他嘴裡唸唸有詞。
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菩薩,念在我這半個多月來真誠地祈福叩拜,請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吧!
……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祈禱完,冷煥霍然起身,看向香龕上高大的泥塑佛像,時年久遠,佛像曾經鮮豔的色彩已經斑駁得幾乎看不出來。
但菩薩依舊慈眉善目,連那姿勢也永久不變。
一陣風吹來,旁邊垂著的經幡飄揚,影子打在佛像臉上,顯得有些陰暗,破窗發出輕微的聲音,冷煥後脖子感覺到涼嗖嗖的。
風越來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山間破廟愈發陰森。
無知者無畏。
怨氣沖天者無畏。
冷煥兩者都佔了。
他驀地拿起麻繩,綁著小石頭,踮著腳尖往那房樑上一甩,颳得累塵“簌簌”掉落,嗅進鼻腔,他輕輕打了個噴嚏。
三兩下繫好繩圈,搬來墊腳石,踩上去正要上吊,忽聽一聲幽幽的嘶啞聲傳來——
“小煥,你在做什麼?”
!
冷煥頭皮發麻,嚇得腳下一個打滑,摔倒在地,屁股摔得結實,痛得他“嗷”一聲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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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婆婆……”他轉頭愣愣地喊了一聲。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佝僂的老阿婆,頭髮花白,梳理整齊,荊釵布衣,她腿腳利落地走進來扶起冷煥。
“你這傻姑娘……”周婆婆是冷煥落腳林家莊後,對他十分照顧的鄰居阿婆,她渾濁的雙眼掃過廟內情景,知道他想幹什麼,嘴裡輕嘆一聲:
“好死不如賴活著,好好的你怎麼想不開呢?”
“來,有事不如跟婆婆說說,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冷煥看看苦口婆心的老人,再看看房樑上晃悠的麻繩,心裡鼓起的那口勇氣徹底散了。
他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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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離開府城,他徒步走了一天,腳掌磨起了水泡,直到夜晚落腳林家莊,正好遇到林家莊招長工,他就留了下來。也實在是走不到了。
從一開始不熟悉到上手,他幹髒活累活,打豬草,放牛放羊,餵雞餵豬,他一個城裡長大的富二代,從沒吃過這些苦,崩潰之下幸好還有周婆婆關照他。
可是,可是前幾天他突然來了姨媽……仔細回憶才知道原主十四歲第一次開始經歷生理期,每次都疼得厲害,但在冷家她還有丫鬟伺候,有各種物資可以用。
而冷煥,什麼都沒有,只有破屋一間,周婆婆給的舊草蓆一卷,舊褥子一張……
他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生理問題,不得不跟周婆婆坦白身份,在她老人家的幫助下才度過這個難關。
那幾天生不如死,生理上痛得他臉色發白,筋骨痠軟,比陽了還難受。
心理上,被迫接受自己轉變的三觀。
他冷煥,變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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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冷煥趁放牛時,常來這個破廟拜拜,祈禱哪天一睜眼回到原來的世界,這一切都是噩夢。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她一天想到一個自盡方法,什麼跳河,吃毒蘑菇,噎死,割腕……
最終還是選擇最簡單有效又經濟的一種——上吊。
傳說女人有姨媽帶血腥汙穢不得進廟門,她還特意等今天姨媽好了才來。
沒想到,會被周婆婆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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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煥,你別犯傻啊。聽婆婆的話,人生啊,沒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
“你還年輕,有大好年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