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又跪了下去。
毛驢停下腳步。中年人驚訝地發現,這頭通身雪白的毛驢,竟然真是頭白毛驢,而不是因為落了雪——除了四蹄上的黑毛,它身上沒有其他雜色,但是在大雪天幽暗的天色裡,仍然能看出其皮毛油亮。他一生長於京城,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毛驢,雖然是個畜生卻堪稱高貴美麗,不覺伸長了脖子,瞪眼凝視。一剎那間,四周寂靜無聲。
老道清清嗓子,中年人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剛回過神想回話,就看到道人深不可測的眼睛已經看住了自己。
中年人不覺有些訥訥,耳根一陣發熱,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直接說明來意,忽見一個身著夜行衣的武者奔到。兩人附耳壓低聲音交流了幾句。中年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剛想發怒,卻又礙於老道就在面前,只能忍了下去。
這老道耳朵極靈,雖然與那倆人相隔頗遠,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來者道半路殺出程咬金,不僅沒追回包袱,還搞得伏擊劍客昏睡不醒根本沒看清目標去向,怎麼還追得上?帶包袱奪路而走的人也到底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中年人恨得幾乎扼腕。
老道瞅了瞅遠近冒雪下跪的一排身影,微微嘆了口氣。“老道本想賴在城裡吃點好吃的,可是算著你等要來擾民,這才冒著風雪趕來會會,還省得你找不到我。”中年人臉上陣陣發熱,馬上忍下不平不甘的情緒,想去牽住毛驢討好老道。誰知從老道的話音一落,毛驢忽地立定,不論中年人如何用力,毛驢只是不動。
老道看著他諂媚的模樣,心下甚是不耐,但既然是來了緣的,該說的話還得說完,才有緩緩開口,“道門講承負,你家中前世有虧,眼前一切,皆有根源。還是不要勉強了吧!”
中年人養優處尊許多年,被人這樣直來直去地嗆白,多少有些難堪尷尬,臉上一陣熱辣辣,可是在風雪中等候這許久,臉早就凍紅了,所以也看不出啥變化。他想了想,微微回頭看了一眼。他帶的人好像聽到了號令,並不上前直擋老道,卻圍成了圈子不讓他離開。
“仙長不能屈尊到青松觀靜修一年麼?有您坐鎮,不管您如何決斷,上頭我們都好交代。下官一家以及太醫局上下數百口人等或可因仙長此舉留下性命!”
“終燕一代,此劫難免。即便貧道就算捨得下自由自在違心跟你回去,也不能有違天道。你回去告訴皇帝小兒,日後廣行陰騭,積德做善吧。”老道慢慢悠悠看了看天,“天寒地凍,有這功夫在這跟貧道軟磨硬泡,不如回去建棚施藥,救濟災民——也算是積點福德。”
“難道那顆寶珠,尚不能解此一劫?”
“珠子不用妄想了。不是你們的東西,不用貪圖啦。”老道一提韁繩,毛驢抬腳就要接著往前走。
中年人心中突的一跳,一個箭步上去張開雙臂攔住,還想做最後掙扎,“那皇上身上的火印,仙長能否施法緩解?”
“均是天譴,不可解。”
“祖父曾說,寶珠可解。仙長!”中年人似乎沒聽懂老道言語間的疏離,不依不饒地又跪地一連磕了三個響頭,“仍請仙長看在祖父曾為您門下弟子的緣分上,提點一下寶珠的下落!”
“那個孽障不提也罷!老道早已將他逐出師門,今後再無干系。”老道衣袖一拂,未觸到落雪而落雪簌簌分落兩邊,他伸手一拍毛驢,毛驢噠噠邁開腳步又向前走去。
“仙長!”中年人見狀,一個箭步爬起身來再一次攔在了毛驢前,從懷裡掏出一軸黃卷來。
“仙長,就算不看祖父的關係,當今聖上相請總要考慮考慮吧!皇上不僅按照皇家園林的規制,為您修建了青松觀,還敕封您為正道輔元天師。此為皇命,不能不從啊!”中年人把黃卷開啟,雙手呈上。
老道並沒有接過去,而是看著中年人捋了把鬍鬚,“你瞧著瓊樓玉宇,我瞧著是個樊籠。回去告知你那皇帝,老道閒散慣了,就愛雲遊四海,恕難從命吧!”
中年人見左右無法勸說,心下一橫,突然雙腳一用力,如一支箭般向後彈去,在一隊隨從的脖頸處一一點過,一隊人應聲而倒,當時氣息全無。“橫豎都是一死,不若我等今日就在這裡以死勸諫,仙長難道還能違悖道心,見死不救麼?!”
後面一隊人馬聽聞他說,齊齊向前一步,似是也抱著一死的決心。
老道看中年人氣急之下搬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潑皮手段,高呼了一聲無量壽佛,一展拂塵——中年人的雙臂再也抬不起來。
似乎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念頭,老道閉上眼睛,再不發一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