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望定墨軒。
他的臉上浮著從未有過的情緒波動——似驚,又似懼。
季婉儀被自己腦中的想法笑到,他也有害怕的?
“沒看清,出去了。”她擺正了思緒,指了指仍舊晃動的門簾,跟著又揚起手腕,“你這法器也不牢實。”
一時間,季婉儀也分不清方才那人說的舉手之勞,究竟是替她拾掇了跌落的包裹,還是幫她解開了這煩擾她兩日的鈴環。
“走。”他聲音有著微不可察的震顫。
季婉儀近乎是被他拽著走出的商鋪,似逃命般,一路從那熙來人往的浪潮中逼擠出來,徑直上了船。
傍晚,鹹鹹的海風帶著潮氣穿過舷窗,輕拍在季婉儀闔著眼的面龐。
落暮西沉的冬日暖陽,散發著最後的餘溫,與燙金色的海面纏綿悱惻後,僅餘下暗紫色的夜與一彎銀鉤月。
她將舷窗合攏,斜靠著在船舷畔,取出羊脂膏。輕一剜,尋著痛楚,將帶著油膏的指輕點在唇角,細細摩挲著。
季婉儀滴溜一雙眼,瞧著身側墨軒唇角處的裂痕,“墨公子我瞧你這唇也被寒風皴裂了,羊脂膏,要麼?”
墨軒看了眼那被她撇了一抹凹陷下去的羊脂,腦中浮現昨夜場景。
視線遊曳在她唇間,那柔軟的唇瓣如春日盛開的海棠花,帶著馨香一寸寸揉融在唇畔。
他身子一緊,齒無意碾咬在那唇角皴裂處,痛意將心神拉回,“不必。”
話一落,人便往大門走去。
季婉儀將罐子一收,轉身走到案几旁,看著放在上面的鹽焗雞,拔拉了只腿,大快朵頤。
半晌。
她良心發現,抬眸瞧向立在門框邊的墨軒,又瞧了眼桌案上被拆得不成型的雞。
默默拆開油紙包著原封未動的那一隻,揚手一擰,掰下一隻雞腿,邁著步子向他行去,“吃點?”
墨軒緩緩垂目,掃了眼身前橫在榻在胸前拎著的雞腿手。
“很好吃的。”季婉儀討好。
他領情抬手,視線瞥向她嘴裡叼著的那一隻,喉頭上下滾動。復又快速將視線收回,垂下眸,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腿,細細嚼著。
“你買吃的眼光倒是不賴。”
她說著拖那瞧不見的繩鏈,又坐了回去。
餘光撇了眼他修好的懸鈴尾巴,現在雖能延長,卻只看得見那鈴,拽不住。這般拴著雖不舒服,但好歹能保命,認了。
季婉儀盤坐在矮几前,輕輕搭著那雞骨頭,不過一頓飯功夫,那雞骨架便完美重現。
“墨公子,見了你說的人,我便能回季府了吧?”
半響沒有回應,側頭看去,墨軒靠在門前拿著雞腿,身子卻似定住了般。
不知為何,此刻想到她回去便要同長楓成親,心下便有一股無名火,那火裡的柴還在劈劈啪啪的響。
口中鮮香,方才還滋味萬千,此刻卻覺得如索然無味。
他輕垂下眼將情緒遮蓋,不語。
房間裡一時冷寂,帶出一股不可名狀的氛圍。
季婉儀動了動眼珠,思索著方才也沒說錯話訥。
這段時日相處下來,雖不知為何帶走她。但她猜測多數是因這滿頭銀髮,要見那人,想來也是為解決此事。這問題一解決,不就能走了嗎。
到時候,再尋機會逃走也就容易得多。
然而就這短短的時間,兩人心中已百轉千回。
“你就這麼想回去?”
墨軒的聲音沒有波動,橫在齒間的手緩緩垂下。
這話一出,她手一抖,好不容易拼搭好的雞骨,譁一聲,全塌了。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他發現了我不是季霜?
“那是自然,我……出來久了,爹定然會擔心的,事情解決了,自是要回去,何況表哥…”
“待事情結束,自會送你回去。”
季婉儀話還未說完,便被墨軒沉著臉一句話塞了回去,跟著他人調身向門外走去,“砰”一聲,那門合了上來。
那“砰”一記撞門聲,驚得她一觳觫,皺眉看向那門,“我還沒氣呢,他這兒生那門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