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兵在睡夢裡,依然懷揣保家衛國的理想和壯志,卻平白死在自己人手裡。
而死因,只是上層可笑單薄的一己私慾。
來人敘說時語速冷靜,表情凌厲,顯是慣來慎重,也表達得剋制精準。
他將擔心薛紋凜的這份心思明晃晃地寫在臉上,總要在說話間隙偷瞄對方的表情,同時又抖擻膽子說出許多傳信後續。
薛紋凜面容蒼白如雪,燭光在精緻的臉孔上搖曳出暗影,光暗交替時看不清真實表情。聽到後來,他不怎麼搭話,除了盼妤偶爾插問,幾乎全程沉默。
這場景看得盼妤心焦,她懂得男人的憤怒傷心,只不欲在外人面前表現。
而後又無比頹廢地想,大約也將自己當了外人的。
薛紋凜橫出一臂歪在長枕,因與人對話時而側首,幾縷散亂青絲正落在肩頭。
盼妤坐去床沿,歪頭看見那些墨黑飄逸的烏髮將將遮住男人的臉,怯心怯意地伸出手。
兩指起揚,就像掀起新娘蓋頭時看到了一眼驚鴻。
近距離凝望著那副秀致絕塵的面容,從他每一分線條幹淨利落的五官線條上流連過後,盼妤依然能感受胸腔跳蹦,那種急促,是往昔多年前一樣的繾綣悸動。
“你在傷心,還是憤怒?”她特地湊近,輕輕在耳畔低問。
薛紋凜這回竟沒有阻攔她的手勢,而是順著被揚起的發隙,向她無聲哂笑。
她又覺得讀懂了,男人表面如臨深淵般的寧靜,有著看透人性本質的悲憫。
薛紋凜慢慢抬起骨瘦白細的兩隻指節,將盼妤的手輕輕拂落。
女人被他的舉動惹得雙頰一紅,僅僅只是紅了,倒全無尷尬和倉皇。
她於是順勢抬頭問來人,“你方才說長齊絕無殺人可能,屍體旁明明擺著兵器,又拋屍在你邊境,那是幾條性命,你倒替你主子摘得乾淨。”
來人雖知悉她身份,但薛紋凜當前,他不太擔心這位太后能隨意發作。
所謂一物降一物,看著應該是這麼回事。
來人笑得清淡,“在下覺得尊駕倒像是明知故問。那兵器與傷口的痕跡可能對應無二?”
盼妤雙手撐開在床面,看薛紋凜聽得饒有興致,於是對答,“自然對應。”
來人笑容愈加明顯,“胡說八道。”
盼妤:“......”
女人頓時有些羞怒,特地看了看薛紋凜反應。
薛紋凜顯得無奈,“你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只能啞口無言。”
來人見狀,笑得溫和,“王爺,邊境時而有人丟掉性命,但如今主上本尊還在城中,周遭但凡有異動,我等豈會坐視不理?”
“你們的巡邊兵將必定早入主上法眼,只不過雲雀們尚未逾矩,只要脫離長齊邊境,雲雀們必是放棄監視。”
盼妤眼睛一亮,似有什麼想問。來人心領神會地搖頭。
“我們沒有尊駕想要的答案。主上信中直言,武器只是不高明的煙霧彈,故作疑雲的背後,目的就是乘機令北瀾大營內部混亂。”
“內亂?”盼妤喃喃重複。
“旁觀者清。主上以為,外界都以為王爺故去,軍樞處一直想從皇帝那裡攫取兩衛的力量。”
盼妤聽不得什麼“故去”之類字眼,不自禁向那人冷橫了一眼,心中也有不同見解。
“此去不到三年,兩衛的絕對地位不可撼動,軍樞處誰有這個本事敢挑這個頭?”
“主上說—”
“不用有心者為之,只需沒有勝利便可。”薛紋凜突然開口。
盼妤品著這幾個字。想想兩衛在外人眼裡的現狀,似乎的確是這麼回事。
赤爵衛少出王庭,為了保護皇帝,打仗時不大用得上;金琅衛選了個文人當代統領,只怕連兵器都分不清。
盼妤順著想通了些,接著冷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是,但變故還是出現了。雖然王爺沒了,但小王爺還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被皇帝排擠。”
“誰也料不到,小王爺甫出現直接得到皇帝寵信,越過任何人坐享金琅衛兵權。”
“更想不到,大好機會一朝就被破壞,更有東窗事發的可能。二位尊駕以為,他們會怎麼辦?”
“將所有知情者殺人滅口,或者擒賊先擒王。”
“看上去,的確像那麼回事。”
來人正色,“所有可能都已經發生,人被滅口,銀子被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