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不是必要至極,他基本不會表現出好奇心,更不會搭腔。
得為自己當下這行為找個理由了。或許是接下來的惡仗需要她打起精神,心無旁騖地配合,又可能是對方熟悉的臉上出現的熱淚盈眶太陌生。
兩人還繼續長此相處,即便不做知己,碰面點頭的基本禮節總需保持的吧。
薛紋凜馬上說服了自己,只不過看見對方眼中閃現的錯愕,仍有些避之不及。
“我只是——”是該解釋解釋,免得誤會。薛紋凜一張嘴,明明吐出來仨字,卻因為太過嘶啞,流出來一個渾濁又短促的氣音。
薛紋凜:“......”
還不如不說,女人聽到調不成調的聲音立時臉色生變。
薛紋凜清清嗓子,喉嚨滾了滾,吐字緩慢道,“我沒事,為了三日後的行動,我會好好休息保重。”
盼妤的確柔腸繞了幾轉,但她何其聰穎,馬上續接上薛紋凜多番開腔的心態婉轉,女人的眸光如流熒拂散,最後坦然落在兩人交握的十指。
落雨般的熱淚湮溼臉蛋,現下幹得只餘兩條寬面狀的淺痕,她老實又略有些硬邦邦地回答,“情急之下耐不住要哭,眼淚自己便闖了出來,我哪控制得了?”
鼻翼收縮了幾下,她半是委屈半是放棄地道,“你就原諒我如今膽子小吧。”
而後又倒豆子似地將問了或沒問的都托盤而出,“彩英回去覆命了,名單保管何處,聽你安排便是。我完全不是怕出不去,只是擔心你。”
她也是邊斟酌邊想邊說,把自己最惦記的事放在最後。
“我方才想——”她面目老實地說道現在,口氣到此變捎帶了點不容置疑的霸道,“我現在要給你將衣服換換掉。”
薛紋凜:“?!”
女人用稀鬆平常的姿態說完話,薛紋凜瞪眼瞧著對方滿臉的認真,一時竟不知如何打消那顆腦子裡的不靠譜念頭。
大眼瞪小眼,畢竟比的是體力和耐力,可惜了,這兩樣他暫時都極是匱乏。
很快,勝負即分,薛紋凜敗下陣來。
虧得他方才有一剎那竟神思動搖,覺得對方委屈巴巴的樣子有點可憐,不然便是拿著這副含嗔帶怯的臉孔在自己跟前招搖。
簡直多餘心軟,薛紋凜面無表情地在肚裡將自己痛批一通。
他幽幽看了盼妤一眼,扛了一會就累得開始喘。
他初醒時便覺姿勢僵硬彆扭還難受,原來自己一直用受傷的那面肩膀在使力。
薛紋凜歪靠在軟枕裡,微收下頜露出側臉頜線,此刻表情有些緊繃和不耐。
受傷失血不但招來了令眼前一片昏黑的眩暈,更放大了觸感和痛覺。
他只覺得身軀僵硬而無助,呼吸微弱而艱難,裹在身上的薄褥完全沒有留住溫度,體感不是發冷就是發疼。
原就冷白的肌膚更顯瓷淨勝霜雪,反襯出兩片淡薄唇面殷紅如血。
盼妤怎會看不出來?但光心裡疼惜最是無用,她一面焦急,一面作老實巴交狀主動放開手,掌心相對輕輕搓了一陣又朝那雙冰梢似的手黏巴上去。
“此情此景,我怎會不知好歹,自是隻敢說正經事。這幾日情勢未明,總要防著外面的眼睛聚焦而來,你這身行裝和傷口總要再處理得更妥帖些為好。”
她大膽將搓熱的手心輕按住薛紋凜的額頭探了探溫度,“所幸倒沒發熱。”
薛紋凜不避不閃,聽她認真地娓娓道來,說不好是沒力氣還是表示贊同。
兩人對視著靜默片刻,薛紋凜才給出遲來且矜貴的回應,“犯懶,不想動。”
盼妤被這回應砸得無語凝噎,眨巴眨巴眼睛沒說話。
“你可記得出發前我說過的話?”
女人眼珠子左右轉動,乾巴巴地道,“我以為出發前那些話可以不作數了。”
什麼只管帶著名單離開,什麼切勿意氣用事不要回頭,見鬼去吧。
薛紋凜勾唇淺淺翹了翹嘴,知道大約又戳中了她的忌諱。
但茲事體大,少不得他攢起精神擺了個嚴肅臉,“那自然是萬一中的萬一。只是事關重大,不能不留個後路。”
盼妤看他擺好正經顏色,忍不住輕諷,“你每次那些後路,總習慣不捎帶撒上自己,真是絕妙無比的好習慣。”
薛紋凜被逗得自失一笑,不予爭辯也不甚在意。
“此次看似我們四人行動,畢竟是兩國結盟。我想你也不想欠那人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