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妤禁不住苦笑,她現在尤其害怕聽到“安排”二字。
但凡只消她混吃等死聽安排的“局”,最終總難免要整出什麼么蛾子。
有薛紋凜參與的“局”更甚之,真是防不勝防,端的就是心焦疲累。
彩英輕手輕腳關好了門,盼妤完全不想知道那二人是如何對外掩飾好一切。
名單到手了,說不驚喜興奮那是假的。
可一旦心底真激盪開了振奮之情,她又總是強行壓抑回去,逼自己平靜。
盼妤對此還在進行自我反省,反省自己離開千珏城究竟是不是仍決絕乾脆。
兩年過去,遭遇這等俗事竟還禁不住地上心,那情緒起伏無法自控的一瞬間,她連朝薛紋凜那方眼神飄過去都缺少勇氣。
她悄悄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這理由就是,畢竟代理朝政時日久了,再說千里之外的王座到底和自己血脈相連,是以無形間關心這些事關朝局安危的人和事——
湊合也能說得過去吧。
這會反省完了,她怯怯流連著視線,眸光裡的情愫更顯繾綣纏綿。
軟薄的指甲蓋眷戀不捨地摩挲著青白冰冷的修長指節,她當下簡直心亂如麻。
遁入耳蝸的呼吸悠長荏弱,她方才趕人時倒找了個好理由,現在卻驚惶不敢付諸實踐。
她故意湊近男人秀挺的鼻尖,在半指近側,目不轉睛凝視著那雙睫羽的微動。
既想看他是否在裝睡,又害怕他一旦突然醒來。
“凜哥——”他竟連耳廓都能紙薄透光般好看,盼妤臉頰一熱,貼近他耳側輕緩喃語,“我要脫你衣服了。”
盼妤:“......”、
你不覺得是在趁人之危麼?明明不得不換衣服,好好說話不行麼?
一個聲音從心底無端冒出來自我控訴,盼妤抿緊薄唇半晌,堅定地把這剛冒尖的“正人君子”推倒了。
去他的趁人之危!
隱含暴戾的思識自腦海一閃而過,卻操縱著女人的青蔥細指,一頓發力將薛紋凜的手指交纏得死緊,那男人大約終於吃痛,細弱輕哼著半開了眼簾。
能打敗睜眼後熟悉的白茫茫一片星點,只有更為熟悉的太陽穴沉沉鼓跳。
薛紋凜吸了一口氣,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
他應該是吃了痛楚被迫醒來,沒道理罪魁禍首還沒找到,自己先讓自己渾身難受。
這個事實真不令人愉悅,薛紋凜強忍著太陽穴的鼓動,慢慢適應眼睛正常視線。
只消一眼看清了熟稔的床幔樣式,他知道已按計劃如期脫險。
除此以外,出乎意料的還有眼前這張臉。
其實方才,他被困在塔尖的一段短暫時分的確曾有那麼一剎那,關切以及擔心她的安危處境,唯恐自己一著不慎而連累了盼妤。
但他發誓,那關切以及擔心,真只是那麼一瞬。
他卻沒想到,女人何時變得這般脆弱。
“你,你哭什麼?”薛紋凜嘶啞的喉嚨只能發出粗嘎聲線,難得難聽到他自己都頗是嫌棄,卻令女人淚流滿面的臉龐徒然發光。
薛紋凜:“......”
說那眼神兇光鋥亮都不誇張。
但他很快感受到了異樣,那兇光裡的情緒不加掩飾,摻和了興奮、膽怯、情動和糾結——哼,真是豐富多彩。
這女人......她,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己胸口在看什麼看?
薛紋凜擰眉不悅,總歸心中預感不太好,“......”
這個習慣對自己上下其手的女人,畢竟素有前科。
無獨有偶,心有靈犀,素有前科的女人原本注意力的確在那寸縷破爛的衣服上,架不住薛紋凜顫顫巍巍終於睜開了眼,一顆心又軟軟撲到了人家身體安危上。
“胸口會難受嗎?好在昏睡的時候倒沒有咳嗽,彩英說暗器無毒,傷處無礙,你渴不渴,整夜不眠還到處奔波與人動手,難免損傷肺腑,不如你繼續睡會——”
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彷彿分別經年後的重逢,不知哪裡來的許多廢話,聽得薛紋凜忍不住挑眉,將被她握住的手指掙了掙。
......攥得齁緊,不掙脫也罷。
薛紋凜氣弱溫軟地重複,“方才哭了?”
衝口而出後,男人就想後悔。算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向盼妤追問一件事,他過去一貫採取消極抵抗、被動參與,要麼也是非暴力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