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遠在千珏城的皇帝,君心深不可測,顧梓恆也不欲過多揣度。主要還是不想自找煩惱。但肇一出於站在義父的立場,表現出那樣的態度倒可以理解。
少頃,顧梓恆看新的榻子搬了進來,來人隔著屏風等他示下應擺放何地,小王爺看看屏風後簡直無處下腳而岌岌可危的空處,摸著頭一時拿不定主意。
肇一素來膽子大些,清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表面無辜,眸光洩露一絲狡黠地問,“若還要擺個榻子多為難,你怎麼就非得擱裡頭,這到底是誰的堅持?”
顧梓恆冷冷睨了一眼沒說話,轉頭簡短吩咐,“將屏風一律往前挪,你們原地放著,先退下吧。”
肇一咋舌,聽這意思便是要一同放在屏風之後了。他瞧了眼適才臨時被搬到太師椅上歇腳的女人,面上竟然浮現一絲赧然。
其實他方才乘接近女人時略略搭過脈,這會不大好意思說。
顧梓恆卻關注到他莫名扭捏的樣子,皺眉吐槽時散發著冷氣,“什麼鬼樣子?你不要諸多聯想,最重要是不要在他面前洩露分毫。”
小青年矯情姿態未改,一直待到下人退出去才附到顧梓恆臉側耳語了幾句。
顧梓恆錯愕地微張嘴,神色間也慢慢透出幾分不自然,沒好氣輕叱,“那怎麼辦?營中也沒有女眷,還不得她自己忍到頭?”
肇一有意學著顧梓恆的難為情,羞羞答答地說,“我先對症下藥。”
“你先別走,把榻子搬到屏風後來。”顧梓恆眼白朝天翻了一眼,轉身去瞧薛紋凜的近況。他能聽出師弟雖是胡言亂語,終究沒有針對薛紋凜的病情過分憂心,這才是能讓自己鬆勁的大事。
“看你這副樣子,義父病情終能穩定,但戰地苦寒,我瞧著他心思並不欲離去,這麼下去身體會受不了,你倒說說怎麼辦?”顧梓恆將軟垂床側的手都摩挲出了暖意,發現人還沒完全清醒。
“他不樂意待在千珏城,自然是放在你身邊最安全,同時也方便照顧。”
肇一的面容充滿少年心氣的俊朗,口氣難得正色,“若想明白這一條,自是你在哪裡他便在哪裡,何苦還自尋煩惱?”
“至於北瀾麼,”他說得頗是斬釘截鐵,“若形勢再複雜下去,師兄你也必須得走,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不能長驅直入留在危地。反正我總覺得,在這裡攪混水的目的,哪裡都是怪怪的。”
的確有哪裡怪怪的,壞就壞在自己過去刻意迴避朝局,頂多也是參謀參謀軍務,不堪全貌難免思路偏移。
若要得全域性清晰掌控,倒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請薛紋凜出山指點一二,這個選擇已經提前被自己排除了,第二麼,恐怕得回千珏城面聖過後才行。
“他的身體能否撐得住,我是說須在不能存在任何冒險的前提下?”顧梓恆眉心的褶皺揮之不去,點綴在絲滑俊朗的面容上格外醒目。
肇一順勢往床邊凝望半晌,看著顧梓恆略略沉思,“我只是不懂他如今還有什麼事鬱結於心,不如師兄你想想呢?他這兩年在濟陽城滋養得頗是自在,再見時卻是這般令人不放心,害我恨不能時時放在眼前才好。”
鬱結於心的事?顧梓恆琢磨這幾個字,原是不做他想,但肇一說言不無道理。自己一路隨侍薛紋凜,將他心境養得一片清心安然世外,若沒有徐平那案子,沒有後來一系列的風波,或許一切不至於此。
而在許多變故里具有穿針引線之能的角色,竟然從濟陽城成功一路跟到了這裡,甚至得到薛紋凜莫名青睞和容忍。
“老實說我倒拿不準,反正多半跟——”
肇一聽得仔細,忽而發現顧梓恆沒往下說,狐疑見對方瞳孔裡都洩出了光,循目一望霎時激動地跳了起來,但他很快壓抑住激動,歪頭含胸趴在床畔。
“你可嚇死師兄了,他這會正急得跳腳呢,但我卻曉得你會保重自己,總歸好好休養,有我在絕不打緊。”
顧梓恆:“......”
纖長的手指在他手裡虛弱地掙了掙,勁道綿軟,顧梓恆順勢把手中瓷白的一截瘦削上臂放進褥裡,抬頭與一雙烏沉沉的黑眸將將對視。
那雙眸子裡盛滿茫然和迷離,卻習慣性往周遭看了看,秀巧的眉梢微攏。
顧梓恆嘆口氣,貼近他耳側悄聲細語,“林大娘子身體有些不適,在旁歇著呢,這會人事不省,你別惦記了。”
清癯的面上肌膚霜白,聽聞話後明顯一怔,但辨認不清是因為掛念還是意外。
“她怎麼了?”薛紋凜嗓音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