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懷心思,皆短暫沉默,直到腳下的“屍體”忽而下半身幽微彈動了兩下。
顧梓恆眸中立現攝人冷光,二話沒說,攬住薛紋凜就快步回身往屏風後走。
“等等!咳咳......”薛紋凜側過線條柔美利落的脖頸,鴉黑的睫羽朝樓飛遠沉緩地忽閃,眉眼間掠過一絲悲憫。
這其中似有未盡之語,顧梓恆一看就明白了,蹙眉寬慰,“若他只是單純被利用,兒子一定顧惜他如此看重親情,這份執念不易。”
這番話簡直開解了薛紋凜大半,他眸中重燃清冷淡定,“孤不會干涉你半分決意,咳咳,咳,但萬不要涉險。”
“兒子知道。”顧梓恆認真應和,肚中已經生出心計,他不敢將視線離開樓飛遠,只將薛紋凜送到屏風旁。
薛紋凜纖長皙白的手指覆在顧梓恆的臂上,表情鄭重地搖頭,“孤絕不允許你為了薛家以身犯險。”
見顧梓恆顯出略微的意外之色,他反而又吩咐了一次,“孤只要你安然便足矣,若為了其他,便是既愚蠢也不值當。”
不為了.....薛家麼?可我們都是薛家人,不是麼?
顧梓恆瞭然笑笑,說不上當真不當真,只清楚自家義父這念頭雖談不上偏執,卻也能算得上在負氣了。
他當然懂這番由來,大概就是,因為再次身陷戰地,滋生了心底深處對守護親人安危的畏怯和衝動。
如今在薛紋凜心中,大約沒有孰重孰輕,而是守得一條底線,底線之上皆隨人意。
這條底線就是親人的生死平安。
不過顧梓恆對此並無絕對自信,又認為或許底線之中更有家國天下。
只是後四個字僅在薛紋凜自己身上縈繞不開,他從來嚴苛對待自我,不曾強求身邊其他人。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身份和位置,以及相匹敵的責任和義務,這就是薛紋凜的道理。
皇帝沒做到應盡之義,旁人何必越俎代庖?
薛紋凜雖是這麼想的,卻不是這麼做的,他在輔佐薛承覺這件事上,多是口是心非,做得比說得好看多了。
我並非聖賢,為何要普度眾生?
薛紋凜詰問這句話雖聽上去尤其解氣,但每每充當惡人亦或衝鋒在前的又永遠是他。
所以顧梓恆才忍不住想笑又不敢放肆,幸而這般嘴硬的個性,他半點沒學會。
薛紋凜本人從不曾後悔為西京所失去過的一切,只是老天給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如今是決計不想再作無謂的失去了。
他極少提及王廷,顧梓恆至今也摸不準他的態度。
自己並未身負偉大治世理想,卻選擇再次相信皇帝,薛紋凜居然從善如流,絲毫不好奇,反而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等同於默許。
為什麼?為了補償自己與弟弟世襲罔替的爵位?
還是終究不忍心那對母子獨立守護王座?
顧梓恆又只敢在心中嗤笑,他倒寧願美滋滋地相信前者。
帝王側不安隅,顧梓恆倒是懂。
他只是觀察良久發現,那對母子似乎是真心想要補償,適當的回應也未嘗不可。
而況,關於北瀾的秘密,他還有些事不大敢當下提及,就怕薛紋凜病中知道得但凡多一點,氣得病越發地重。
顧梓恆在心底抖了三抖,整了整臉上面容。
“好了!”薛紋凜一手扶著屏風,將青年修長硬挺的身形往堂前推。
顧梓恆:“......?”
薛紋凜半是懊惱,口氣略顯得急,“別讓他再有什麼動靜,你還不速速喚人,不要總在孤這裡分心。”
顧梓恆被攔在屏風前,隨意一抬眼,越過薛紋凜消瘦的雙肩就看到那女人的纖長背影。
顧梓恆:“......”他有些無力感,只好憋著裝看不見。
這是我在分心麼?這明明是你害怕被我看見吧?
青年悻悻地答應,果真也不再堅持,回身時,竟真的看見薛紋凜少有地嘆舒了口氣。
顧梓恆:“ ......”
薛紋凜走到書檯,抬手迅速借力撐住身形,微抿緊的眼簾掩住疲色,太陽穴的脹痛始終沒有消減。
他在顧梓恆面前故作淡然地從頭忍到現在,終是有些受不住,胸腔往上像是激湧著一股洪潮,從脆弱的喉管突飛直進。
“額......”他垂目儘量小聲地乾嘔了一聲,但緊接著身體絲毫控制不住,連聲乾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