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恆將方才心中所想略略說了,仍是無辜又不解,“兒子原以為自己是在探尋真相,不想在旁人眼中,竟是大惡人、大仇人、甚至幕後黑手。”
薛紋凜不以為意地笑笑,稠麗的五官周圍沁染了一圈倦色。
從微垂的睫羽,到咳完後被染得微紅的眼角,連淺淡的唇面都抿得直直的。
顧梓恆單膝蹲下,兩根手指不甚感興趣地點了點匕首柄尖,回頭看向薛紋凜。
男人彷彿將重心歪靠在椅沿,手指輕輕揉著額角,現出一截冷白的肌膚。
這副不掩疲乏的樣子立時引起了顧梓恆的關注,他旋即皺眉。
“義父,可是方才動手時傷了心氣?”
薛紋凜搖搖頭,尚來不及出聲勸,倒先聽見屏風後發出了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遽然掉落,他頓時朝那邊盡力抬聲,儘管仍顯得氣弱,“你別出來!”
顧梓恆:“......”
這般表面上的親暱和偏袒都已經如此明目張膽了麼?
“你瞪什麼瞪?”
薛紋凜氣促地撫著胸口,沒好氣地輕叱,真是沒一頭能令人放心的。
他偏首看見顧梓恆微瞠俊目的呆蠢狀,立即會意這小子誤會了什麼。
“孤沒想殺人,咳咳,只管拔,記得先止血。”薛紋凜淡然啟口。
顧梓恆回過神,這才發現身側這張清癯絕塵的面容已因自己的反應漸布烏雲。
小王爺只得訕訕笑了兩聲,聽話地處理那把兵器。
那匕首.....他彷彿曾在林羽手邊見過。
顧梓恆:“......”真是好恨自己這麼好的記憶力。
旋即,隨著樓飛遠下半身一陣抽搐,戳開一個洞的袍衣被
緊閉雙眼的猙獰面目出現,滿臉寫著大大的不甘心。
樓飛遠雙手緊握令牌,十指狠狠捏緊牌子邊緣,半舉在胸腹。
牌頂的凸起是個黑洞,裡頭露出被袍衣堵住半截的銀針。
薛紋凜霎時臉就陰沉下去,“咳,你不見他方才,咳,不計後果的樣子——”
“怎會愚蠢地直接用身體擋?!咳咳,怎麼,是仗著肇一在所以有恃無恐?”
顧梓恆看他激動,趕緊拿出表忠心般的決心擺手搖頭,一面訕訕地笑了兩聲。
“只不過——”顧梓恆狐疑地問,“我就是發現他拳腳尋常,想知道他哪裡來的一擊必中的自信和勇氣。”
“以及,哪裡來的指我是幕後黑手的堅定信念?”
薛紋凜眉眼微垂,又氣促不止地輕咳,他聽得出顧梓恆是真的疑惑不解。
他自己並無頭緒,一時也幫不到什麼,思識翻滾得一陣接一陣,不得寧靜。
薛紋凜只是習慣幫他捋清線索,“今日議事,他為何能入得主帳?”
顧梓恆簡單處理好樓飛遠的傷口,直立身姿時順勢又踢了踢那具癱軟身體。
他又走到薛紋凜身後,輕緩地揉捏著手下單薄的雙肩。
上好絲綢包裹著韌勁僵硬的肌理,骨瘦的手感總歸大於柔潤。
“義父,兒子最憂心的就是您養好身子,這些事都不值得您操心。”
顧梓恆說完自失地一笑,“兒子也不覺得此次是有意衝著我來。”
他聽到薛紋凜帶著狐疑的口氣嗯了一聲,便道,“誰知曉金琅衛在我手中?只有皇帝和何嘉淦。”
顧梓恆繼續解釋,“既然少人知曉,我無權無勢,有何讓朝堂眾臣肖想?”
“我與皇帝交集是無上機密,雖不萬分確定,我也絕不可能在北瀾樹敵。”
薛紋凜反手拍拍肩頭的手背示意暫停,問得遲疑,“有人錯誤進行了引導?”
顧梓恆不甚在意地瞥一眼地上之人。
“我此次空降到此,或者還有千珏城釋放的某些訊號,應是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倒不像是往昔我們父子做了什麼錯事,有人來尋舊仇。”
薛紋凜聽到後半段調侃之語反而顯得悵然,輕弱地感慨,“說不定,多年前那次,真的是孤做錯了,孤若堅持徹查,如今也許危及不到你。”
顧梓恆悄悄倒吸口氣,暗罵自己胡言亂語。
他蹲在薛紋凜膝旁軟語寬慰,從單膝跪下的方向微微仰首。
青年清亮炙熱的目光接觸到對方烏沉深邃的鳳眸,裡面氤氳著濃霧般的溫柔。
“您那時為了三境和平,寧可獨獨犧牲自己也不讓薛承覺查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