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在地。
他當然清楚皇帝為何對自己格外厚待和寬容,這羽自己如何在朝為官絕無干系。是以在朝這些年,他從不敢恃寵而驕,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他如今被迫走到臺前,最不希望因自己的一言一行,令所效忠之人與皇帝再有任何一絲嫌隙。
他聽到自己頭頂響起的每一個字,重若千金,全然一副託付之態。
“事關濟陽城,朕只放心得了你,你須即刻啟程,替朕親自走這一趟。”
“有些事,朕之前就替你們拿過主意,你不要再彷徨。如若濟陽城真有異動,便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替朕辦成。”
何嘉淦緊抿眼睛,復而睜開,鄭重道:“臣與金琅衛必拼死完成主上御令。”
薛承覺滿意地點點,目送他領命而去。
何嘉淦步伐鄭重,較之往日顯得心事重重,甚至神思都有些恍惚,薛承覺目送他逐漸消失在大殿盡頭,發現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已隱現佝僂身形。
這股肱之臣,才剛過不惑。
薛承覺佇立在原地,一時瞧著那背影出神。
何嘉淦並無察覺,自明光殿長長的白玉臺階緩緩步下朝神啟門而去。
秋已深,幾步路便有殘葉飄飄停落肩頭,他神情認真,邊走邊順眼抬頭看去,徒然就站定了。
落暉浸潤了秋日的蕭索氣息,神啟門中路兩旁的紅楓樹上輕輕軟軟飛舞葉絮,在地上鋪了一路,甚是美景。
何嘉淦將一片葉子託在掌心,粗糙的指頭一下一下認真地撫平著葉子表面十分細小的絨毛,這動作不甚熟練,卻像撫摸安撫小動物般十足的溫柔。
然後,這位西京當朝宰相,放聲痛哭出聲。
哭聲雖不撕心裂肺,卻也清晰可聞,他當然不知道,在不近不遠處並未離去的年輕皇帝一行,除皇帝外,個個都瞠目結舌樣。
吳德安看一眼大殿四周,薛承覺親政後習慣在此處理政務,侍從禁軍集中,於是小聲朝身邊說道,“今日所見,都爛在肚子裡,否則一個不留。”
他終究有些不安,喚道,“陛下......”
薛承覺擺擺手,輕聲,“那秘匣非他不可啟,今日老何見了,自然懂得。”
“他們原本不算君臣,是知己。為知己流淚,是君子之為。”
半壓抑半沙啞的泣聲縈縈不絕,牽動著他腦海深處永遠定格又不敢觸碰的一段記憶。
他從戰爭的縫隙裡,搶回了薛紋凜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