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堪信。”
點評何嘉淦,薛紋凜只用了這四個字。
除了家臣與至親,薛紋凜識人用人,只在“用”與“不可用”這兩個筐子裡選,何嘉淦能成為皇叔為數不多的“意外”,才令薛承覺格外上心。
薛紋凜與一母同胞的薛紋庭,一個行八,一個行十。
薛承覺的爹行五,他與這倆弟弟歲數差得遠了,年紀有代溝,大家想法遠了去,平日矛盾也相較少些,大家平日兄友弟恭,總算能維持和和氣氣的場面。
可行五的下頭,還有一個行七。這何嘉淦為人精明,事事算計分毫,最開始,便是在行七的齊王薛羨暉麾下盡心籌謀。好巧不巧,薛羨暉與薛紋凜,是凡事恨不能將對方往死裡整的關係。
兩傢俬軍交惡久已,若非薛紋庭一攔再攔,何嘉淦恐怕早已成了薛紋凜劍下亡魂。
直到後來,齊王在剿嵊戰場因怯陣而臨戰脫逃,何嘉淦死諫不成反被折辱,薛紋凜如神兵天降到他面前,將這正欲自刎劍下的文官救了下來。
“他這般氣節,必是一心不容二主,用這樣的人,如何能安心?”
薛承覺剛登基不久,他的皇叔似也意外聽到皇帝有此問,那瘦挺輪廓下略帶秀麗的面容卻不改淡然平靜,只眉毛輕輕一挑,覺得很有趣。
“陛下覺得他心中的主人是誰?”
“不是齊王麼?”
聽到這個答案,薛紋凜少有溫情地伸手將薛承覺攏在身側。
“他心中有君無我,這樣的臣子,才是留給你的。”
薛承覺歪頭看他,似懂非懂,竟真的認真思索起這番話來。
何嘉淦:“ ......?!”
陛下若再這般晃神下去,他可真是扛不住了......
這一次,陛下是瞪著他晃神......
饒是何嘉淦再硬氣耿直,也架不住皇帝這般直勾勾地盯著瞧。
他面色努力維持冷靜,喉嚨無聲地吞嚥了一下。
第一次,抬手摸了摸自己黝黑的臉,想想是不是臉上有什麼不該沾上的東西;
第二次,挪了挪站立的位置,看看是不是站錯了地兒;
第三次,他終於忍不住呼喚了一聲。
“嗯?”
薛承覺眼神一閃,眸光立定,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不鹹不淡道,“繼續說吧,你如今雖只是暫代‘統領’一職,可別差了氣勢。”
何嘉淦:“......”明明是你走了神!
這招反客為主以及四兩撥千斤,真是青出於藍!
聽皇帝特地咬重“統領”二字,何嘉淦更是一臉苦相。
他所得到的情報,來自於朱雀營。
朱雀營隸屬金琅衛四神營,專司收集情報,主力活躍在三藩邊界,自攝政王薨後,四神營遵循舊主遺命和天子令,由何嘉淦暫時“統領”。
在他一個文官看來,“統領”二字,便頗有學問。
四神營下朱雀、青龍、玄武、白虎,各營營主都不是薛氏一脈嫡系,卻皆是排名靠前的宗族子弟、誰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主。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除了薛紋凜,誰都不服。
青龍營以“馬背上亦安天下”為訓,沿襲了西京薛氏重武棄文的傳統,專司網路天下智將,是四神營智囊所在;
玄武營以保護宗族為己任,營主頗為神秘,連皇帝自己,恐怕都只是從薛紋凜處耳聞,至今未曾得見;
白虎營負責監督中樞閣、六部院、軍樞處和御史庭等國家機構,專為帝王耳目,同時也是武力值最為集中之地。白虎營營主常年懸置,此前只有薛紋凜親自調御。
上述三營加之常年神出鬼沒的朱雀營,隨便哪個與他一介文官並排一起,都能成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原因無他,在未入薛紋凜麾下之前,何嘉淦曾對這個權力集中且行事跋扈的機構頗有微詞,並宣之於口力陳詬病。
如今皇帝反其道而行之,催他一躍其上,擔著個虛頭“統領”二字,箇中滋味時常令他老臉臊紅,倒不是“清白和尚溼了鞋”的悵然,而是深入實情後的慚愧。
自提及濟陽城這三個字,彷彿催生一股魔力,致使皇帝站在原地半晌沒吭聲。何嘉淦深知事關濟陽城之嚴重性,靜靜等待示下。
片刻,薛承覺眼神發亮地看著何嘉淦,忽地喊出他名字。
“老何。”
何嘉淦滿臉驚愕怔住,醒悟後趕緊擺起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