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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暴烈的初遇
王強推開診所門時,門鈴的叮咚聲被他的腳步聲碾成碎片。他像一團裹著皮革的雷雲,黑色皮夾克在陰雨天泛著冷鐵般的光澤,袖口磨損的鉚釘刮過門框,發出類似琴絃崩斷的銳響。診室暖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照出鬍鬚間藏著的細碎白髮——三十五歲的搖滾樂手,卻有著五十歲的滄桑。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沙發扶手,指甲縫裡嵌著暗紅色的顏料,像乾涸的血痂。
“聽說你能治噩夢?”他點燃一支菸,火星在昏暗的室內明滅,“先說清楚,我不信什麼童年陰影的鬼話。”尼古丁的焦苦混著他身上松香與鐵鏽的氣息,在診室裡織成一張緊繃的網。
我注意到他鎖骨處的紋身:鎖鏈纏繞的烏鴉翅膀殘缺不全,新添的結痂像蛆蟲爬過浮雕。他突然扯開皮夾克拉鍊,露出紋身下交錯的舊疤,暗紅的增生組織在面板上扭曲成五線譜的形狀。“每夜三點十七分準時驚醒,”他的喉結滾動著,彷彿在吞嚥某種尖銳物,“迷宮的牆會滲血,腳步聲永遠差半步追上我。”
當我遞過紙巾示意他擦掉菸灰時,他突然用指尖碾滅火星。灼燒的刺痛讓他瞳孔驟縮——這個暴烈的自殘動作,是他對抗恐懼的本能反應。菸灰缸裡積著七枚帶血漬的菸頭,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狀,那是他昨夜數著天花板裂縫時無意識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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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琴絃上的舊傷
第二次治療在暴雨夜。他抱著一把老式電吉他闖進來,琴頸上刻著褪色的“給強子,十歲生日”。雨水順著髮梢滴在真皮沙發上,他卻盯著自己痙攣的右手發怔——那些修長的手指正在演奏不存在的樂章,無名指關節處新添的淤青像團化不開的墨。
“昨晚我砸了錄音室的監控。”他突然冷笑,食指在琴絃上劃出血痕,“因為那黑影在監控屏裡轉頭了。”
“轉頭時你看見了什麼?”
“啪!”
吉他重重砸向地板,琴絃崩斷的嗡鳴撕破寂靜。飛濺的木屑中,他脖頸青筋暴起:“我說過別他媽誘導我!”
我彎腰拾起琴橋處的全家福照片。十歲的王強抱著這把吉他,身後站著西裝革履的父親。母親的手虛搭在他肩上,像片即將融化的雪花。照片邊緣有暗褐色的汙漬,不知是咖啡還是血跡。
他突然奪過照片撕成兩半:“這老畜生死的時候,我正在巡演。你猜我唱的什麼?”他的笑聲裹著血沫,“《父親》!臺下那群傻子還在喊安可!”指腹劃過琴頸刻字,血珠滲入木紋,“他教會我第一個和絃那天,打斷了媽媽兩根肋骨。”
診室窗外雷聲轟鳴。他的瞳孔在閃電中收縮成針尖:“知道為什麼選這把破琴嗎?葬禮那天我把它砸在棺材上……可第二天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床頭。”玻璃窗上的雨痕在他臉上投下鞭痕般的陰影,他突然蜷縮成一團,像十歲那年在衣櫃裡屏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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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血色迷宮
第三次治療,我遞給他一盒兒童油畫棒。他譏諷地挑起眉毛,卻在碰到蠟筆的瞬間觸電般縮手——暗紅色蠟筆的裂痕竟與他虎口的舊疤重合。
畫紙被瘋狂塗抹:暗紅走廊無限延伸,迷宮的牆縫滲出粘稠液體,轉角處的人影握著一截皮帶。當他用黑色蠟筆蓋住人臉時,蠟筆“咔”地折斷,在紙上劃出猙獰裂痕。“看夠了嗎?”他喘著粗氣撕碎畫紙,“他連我的夢都要汙染!”
紙屑紛飛中,我瞥見未被遮蓋的細節——人影的皮鞋鋥亮如新,正是葬禮上他親手為父親穿上的那雙。診室忽然響起手機震動聲,他播放的demo裡,貝斯線像困獸的喘息,卻在某個小節突然沉寂,傳來清亮的口琴聲。“這是迷宮的通風口,”他指著音軌波紋,“我聽到……蟬鳴。”
那夜他醉酒後衝進診所,懷裡緊抱著生鏽的餅乾盒。褪色的蠟筆畫上是戴向日葵草帽的女人,背面歪斜地寫著“媽媽,1998年夏”。“她埋盒子的那天下著雨,”他摩挲著畫紙摺痕,“說等我變成大音樂家再挖出來。”盒底掉出的診斷書顯示:神經性耳聾,1999年確診。原來母親早已聽不見他那些暴烈的搖滾,卻始終微笑著鼓掌。月光透過百葉窗,照見他手背上的新傷——用吉他弦刻出的向日葵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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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向日葵與斷絃
真正的突破始於暴雨夜。他蜷縮在診室角落,溼透的白t恤下隱約可見新紋身——向日葵纏繞著斷裂的鎖鏈。吉他即興彈奏的《迷宮》前奏壓抑如深海,突然插入童聲哼唱的《小星星》。當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