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昭是被冷醒的,敞開的窗戶,有清冷的夜風灌入房中,吹動了珠簾輕紗,撩起她一身雞皮。
她搓了搓手臂,起身去關窗。
幽深的夜色,水面中也掛著一個亮亮的月牙兒,廊橋中有幾盞橙黃的燈籠在移動,一干侍從照著一人前方的路。
他行色從容,步履款款,白色的長袍襯得他如同人間地上的月。
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抬首向二樓那扇窗望去,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李雲昭合窗的動作定住,垂眸靜靜地望著他,他們的視線在黑暗中交錯,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與表情。
勁敵變死敵……
物是人非事事休。
李雲昭面無表情,慢慢合上窗,轉身鑽進舒適柔軟的被窩中。
三月春,萬物生。
不過對於喬國而言,三月是個不太平的月份,是一些人的忌日。
四年前。
靈宗纏綿病榻,仍撐著病體處理政務,苦苦支撐了五年,他已是病入膏肓,油盡燈枯,在預感自己將離世那夜,將長生公主叫到床前,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囑,在三月二十日的凌晨,駕崩離世。
湯大帥在與漠族的戰爭中,被敵軍偷襲,中了抹毒的利箭,身負重傷。在隨行軍醫的救治中與天爭命,歷經兩月,雖打了勝仗,自己卻無力迴天,三月二十八日,於反朝路上不治身亡。
岑太傅年邁,身體每況愈下,為支援長生公主監國,持玄宗所賜龍頭柺杖,一步步走上朝堂,撐著病體,站在長生公主身邊,後聞湯大帥死訊,哀極,三月三十日,於皇宮內駕鶴西去。
後一年的三月,二十日,長生公主,也就是太和帝,被毒死在瓊林宴。
這個時節,湯予荷很忙。
他把李雲昭安置在松風閣後,便不聞不問,每日早出晚歸見不著人影。
李雲昭成了湯府的貴客,安然自若地住下來,吃好喝好,慢慢地養膘養肉。
她不知道湯予荷打什麼主意,不過無所謂,她看開了,只要吃得飽睡得好,精神足,沒煩惱,便萬事太平。
三月十九日這一日,李雲昭與知春說,自己連夜噩夢纏身,想去寺廟拜一拜,去去晦氣。
知春好意勸道:“賈姑娘不如過段時間再去吧,這幾日各個寺廟恐怕都不接待香客了。”
李雲昭不接受她的好意,次日一個人出了侯府,帶著陳敖給的兩塊銀子,用來買了一籮筐的元寶紙錢。
大安國寺是皇家寺廟,尋常百姓進不去,李雲昭到了山腳下,便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用樹枝挖了一個坑,將紙錢燒起來。
她插了三根香,拜了拜,平靜道:“父皇,母后,您二位的靈位在佛寺受供,兒如今成了一介平民,上不去,見不著你們。所以,請你們下來自己收吧,瓜果貢品寺廟裡有很多,你們吃那些就行了,我也沒錢買……不要看我這副模樣便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