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一天,這會兒到了晚上沒什麼睡意,躺在床上閉著眼沉思。
知春已經關門退下,夜半三更的時候,門扉被推動,有人在昏暗燭光中走進來,脫了鞋襪爬上床,身上帶著微涼的露氣,手臂鑽入錦被下抱住了李雲昭。
李雲昭沒有睜開眼,只是淡淡道:“我讓你回來了?”
“我睡不著。”湯予荷用下巴從後邊輕輕地蹭她的肩膀,“我害怕。”
李雲昭睜開眼:“怕什麼?”
“怕黑,怕鬼。”他的語氣平靜,顯然看不出有半點害怕,唯獨後一句很真誠,“我怕做了一個天大的美夢,醒來就見不到你。”
李雲昭靜默片刻,握起他圈著自己的手,放在嘴邊,在虎口上咬了下去。
她問:“疼嗎?”
湯予荷回道:“不疼。”
“撒謊。”
“疼。”他改了口,輕聲細語,“我很疼,所以,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屋外月色無幾,風聲也寂寥,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床頭一盞燭火帶著稀薄的亮光。
李雲昭發現,他每天晚上睡覺都會留著一盞燭火,或許,他真的怕黑。
她沒有給他回答和承諾,只是忽然問道:“你去過六合司的地牢嗎?”
湯予荷道:“六合司剛建成的時候,我和你去看過的。”
李雲昭只是重複地問,“去過嗎?”
他看著她的後腦勺,卻始終看不到她的臉,不明白她是以什麼表情問這樣的話。
“去過。”
李雲昭張了張口,話卻止住了。
待了幾天?受了什麼刑?他們是怎麼對你的?
這些話,李雲昭問不出來,也不敢去聽。
那時年,湯予荷與她承受了一樣的痛苦,甚至可能比她還要痛。
因為她死了,而湯予荷還活著。
他什麼都沒有的時候,父親死了,外祖父死了,他自己成為害死她的罪人,被關入牢獄,功名被革除,家族也因此遭難。
李雲昭不是沒有想過他這一路是怎麼走來的,只是想想,都覺得困難重重,讓人窒息得喘不上氣。
“昭昭,在想什麼?”湯予荷問道。
“你想知道?”
“你願意說的話。”
李雲昭握住他的手,五根手指從他的指縫中穿過,慢慢扣住。
“我想,湯予荷真是一個笨蛋。”
湯予荷笑了,“那不就證明,殿下你徇私舞弊,弄虛作假。”
如果她親自挑選的狀元郎是一個笨蛋,那足以證明那場殿試的不公平不公正。
李雲昭一頓,含糊地唔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其實,我原本是想選林效為魁首的,不過……”
“不過什麼?”湯予荷眉頭一挑。
“我更中意你。”
湯予荷似乎很高興,摟著她笑了起來,胸腔發出的震動傳到她的背上。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用每天起早貪黑,學得那麼辛苦了。”
李雲昭笑了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