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如今的天下基業,這過程前後用時不過九個月,是兵貴神速的典範。
繕國公之所以對師祖修的史書極為不滿,是因為初稿中對明亡的總結都追溯到萬曆皇帝了,以至於作為武人典範、喜好戲曲傳奇小說的齊國公在朝堂上戲稱,若是明亡可追溯至萬曆,那幹嘛不直接寫明亡,亡於洪武?”
黛玉已經說不出話來,這是深居閨閣、只讀書、識得家常的女兒家從未聽過的,也沒人講給她們聽。
“這話犯了大忌,只不過犯錯的不是說出此話的齊國公,而是師祖。
繕國公更是直接當著滿朝文武講,天下不是一個崇禎皇帝可以毀掉的,他夠不夠資格做皇帝另說,可至少他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樹上,到死還是一個皇帝!而某些人食得明祿,報得清君,到頭始終為個官字。
繕國公口中的某些人正是師祖所不願談起的。當時寫玉蘭比較有名的吳偉業如今名聲不顯,士人不願談他。他的玉蘭詩是這樣寫的:
皎皎玉蘭花,不受緇塵垢。
紛紛桃李枝,用事能幾時。
我亦有幽怨,期君裝點之。
繕國公的言論傳回江南,他聽到後,當夜自盡而死,留下遺言:請曝屍荒野,以贖罪孽。
他自盡後,南北自盡而死之人不可勝數。罪魁禍首的錢謙益在江南百姓的謾罵中投湖自盡,可是死後人們卻把他的屍體從湖中打撈出來,丟在錢家家門前,說他不配死於此湖,髒了水,怕人喝了生出賤骨來。
而錢家人根本不敢領屍,我祖父說當時錢家門前至少有上萬人,只怕大門一開,錢家就灰飛煙滅了。屍體就那樣曝在陽光下足足月餘,每日都有人在門前叫罵。
原因很簡單,錢謙益太有名。太祖復江南,在金陵城外接受江南官員的歸降,看到人群中的錢謙益,用手中馬鞭指了指秦淮河,問道,“此水涼乎?”
錢謙益當日脫去官服,閉門在家請罪。
而吳偉業與錢謙益以及另外一人曾被稱作‘江左三大家’,三人都做過明朝的官、也做過後金的官。
萬曆之後前明士人的詠物詩有多興盛,本朝的詠物詩就有多衰敗。”
衛恙講到這裡已經脫離了本意,不過是由情而生,感慨萬千。
“玉兒,你看為師我,講著講著脫了殼,又沉重起來了。
可是講到這裡,不為別的,人的本心最重要,傷春悲秋,憂人憂己是傷己而誤人。
你父親為你請蒙師、你璉二哥哥找我為你授學,不是對你有多高的期許,也不是要你為他們而活,而是你要為自己而活。
這世上沒有誰能庇護誰一輩子。
寶玉的事情我聽說了,這是一道坎,成敗都看他自己,你再是心憂掛念,也是徒勞。”
衛恙進京教書,賈璉為他在後街安排了一套小院子,后街的那些賈家人,再難聽的話都有,再八卦的事都傳。
住久了,他就發覺這賈府就是個四面漏風的大窟窿,賈璉都未必補的上。
丘上野草,隨風隨火,不隨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