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的賈府,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散發出的昏黃光線,在地上投出斑駁而詭異的影子,彷彿無數只無形的手在舞動。
王熙鳳端坐在裡間的炕上,面前兩把椅子上坐著著胡氏和金氏。胡氏滿臉淚痕,精神萎靡,金氏悲慼之中更有神采。
王熙鳳先是動之以情,她微微前傾身子,臉上滿是關切之色,說道:“胡姐姐,我是打心底裡理解你的喪子之痛啊。你想啊,若是我那巧姐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必是要那罪魁禍首死無葬身之地的。這世上做母親的,哪個不是把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呢。
可如今人死不能復生,人死為大呀,當務之急,是得把孩子的喪事辦得妥妥當當的,風風光光地送孩子走,這才是最緊要的。
你放心,孩子是在我們賈家學堂出的事,我們賈家必定負責到底,給你們一個公道。
我也素知你們平日裡生計艱辛,這裡有五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著。要是不夠,我再派人給你送去。”話一說完,她一揮手,豐兒便端上一個盒子,穩穩地放到胡氏和金氏面前。豐兒輕輕開啟盒子,裡面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五百兩官錠,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
可這還不夠,王熙鳳又滿臉同情地看著胡氏,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早年喪夫,如今又痛失愛子,實在是可憐吶。”說著,她還假模假式地用手帕在臉上抹了抹,彷彿真有淚水一般。
“以後你若是一個人過活,那日子肯定艱難。雖說這次是賈府的下人打死了人,是他們的過錯,可也是我們管教不嚴吶。你放心,以後你就由我們賈府養著,必定不會讓你受苦的。”
胡氏悲痛過度,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金氏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深知賈府這些豪門大戶的手段,一兩句漂亮話可不會讓她輕易著道。
她帶著悲聲哭訴道:“二奶奶放心,我嫂嫂一個人孤苦伶仃,我這做姑子的,雖說不是大富大貴,可養她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以後我就把嫂嫂接到我家去,吃穿都和我一道。”
說到這裡,金氏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語氣陡然轉狠,“可有一樣,今兒我家榮兒死了,被幾個奴才仗勢給打死的。我們做母親、做姑姑的,若是不為他報仇,怕是到了陰曹地府,都沒臉見他呀。
二奶奶您是大戶人家出身,如今又管著這府上近千口人,自是明事理、拿過大小、見過風浪、識得那些個齷齪事兒的,比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更懂道理,您說是不是?”
王熙鳳的臉色瞬間僵住了,原本掛在臉上的那副關切表情,像是被突然凍結了一般。她陰冷冷地問道:“不知妹子說的是個什麼道理,說來我聽聽。”
“老祖宗說得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今我榮兒死了,自然也要有人償命。我們也知道府上的寶二爺是個良善人,不過是他手下那兩個奴才太過囂張跋扈,寶二爺一時也管不住,這才釀成了如今這禍事。
我們只求府上的老爺太太們可憐可憐我們金家,把這兩個奴才殺了,也好慰藉榮兒的在天之靈啊!”金氏說完,一把拉著嫂嫂胡氏,“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隨即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王熙鳳面色十分難看,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起身把二人扶起來,說道:“這使不得,使不得呀,我如何能受你們這般大禮。你們說的這些,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我在這中間,也不過是個受氣的,很多事做不得主啊。不如這樣,你們先回去,我把你們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講給老爺太太們聽,看看他們是什麼意思,你們看如何?”
“我們知道二奶奶的難處,只求奶奶能把我們的心意完完整整轉達給老爺太太們,他們必定是會同意的。這樣一來,以後官府問起來,也能說賈府是個講道理的好人家不是。”金氏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她這般說道。
直到深夜,金氏和胡氏才拖著沉重的身軀,在豐兒的陪同下姍姍離去。
等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完全消失不見,王熙鳳的臉徹底冷了下來,眼神中透著陰翳。
在這昏暗的燈火下,她的表情顯得格外詭異,悠悠地說道:“以前怎就沒看出金氏是個這般有能耐的,說起話來倒是能說會道極了。
償命?命是好給,可這面子就不好找了!
哼,這金氏,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發出“篤篤篤”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讓人身上發寒。
王熙鳳深知,此事若是處理不好,怕是要惹出大麻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