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聽了,不知是個什麼緣故,問她。
王熙鳳解釋,“二房那邊丫頭的名字都取的好聽,像二太太身邊的金釧兒、玉釧兒貴氣,寶玉身邊的襲人你知道不?”
賈璉搖頭,這世這時是不知道的。
“這襲人原是老太太身邊的,叫珍珠的,被賜給了寶玉,寶玉給改,叫了如今這名,這名也好聽,你說呢。”
賈璉聽了一半就明白了,只有比剛才還難以言說的笑意。
“武則天時,有位受她賞識的詩人,叫閻朝隱,他有首詩叫採蓮女,全詩是這樣的:
採蓮女,採蓮舟。
春日春江碧水流。
蓮衣承玉釧,
蓮刺罥銀鉤。
薄暮斂容歌一曲,
氛氳香氣滿汀洲。
這首詩採用的南北朝時的民歌形式,但被像閻朝隱這樣的宮廷詩人歪曲本意,改成了歌詠美女採蓮花的豔詩。
一個採蓮女如何能戴的了玉釧、銀鉤?這分明只有貴族家的小姐才能享受。
二嬸嬸給那些丫鬟們取這些名字,自然是一片佛心善意,見不得下頭人苦,改了名字放到身邊享福。
襲人一詞有兩個出處,一是宋代陸游的《村居書喜》中的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樹喜新晴,全詩講的是田園隱居生活;二是唐代盧照鄰的《長安古意》的最後一句——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講的是長安富貴世事幾多變,天地自然不改。”
講著故事的賈璉將頭枕到平兒的香軟膝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屋頂),屋內眾人都聽入迷了,等他的下文。賈璉最後幽幽地說了一句,
“無論是哪個意思,我都不認為我有給人改名字的權利。”
平兒低頭看賈璉,正撞上賈璉的眼睛,裡面沒有笑,沒有哭,沒有嘲諷,沒有憐惜,平兒什麼都沒有看到。
可賈璉的視線裡只剩平兒,平兒的眼睛是那倒懸天空蔚藍的湖泊,水波不興。
忽有水滴聲,賈璉摸了摸臉頰,是淚。咧著嘴輕聲細語道,“怎地流了淚來。”
“爺看錯了,哪有什麼淚,不過是方才洗漱沐浴,到現在還未乾的水氣罷了。”聲音像是蚊子咬似的。
低頭的平兒不留意沒被髮箍困住的一二縷青絲,讓她逃了出來,隨著身子下落,髮梢掃過賈璉的臉。
.......
門簾被掀開,是方才出去吃飯的婆子。
蘊兒見了,詢問是什麼事。婆子回了,是之前賈璉吩咐做的羊肉泡饃,問還要不要。
賈璉起身感概,“我給忘了,還有這東西了。”
王熙鳳說,“也不知你從哪弄來的這吃食,如今肉也吃了一半,菜也大半進肚,倒是浪費了,你們吃了吧。”最後一句衝著那婆子。
“等等,你將那饃按我之前的說法做,幹泡、水圍城、單走各一碗端來,剩下的你們看著辦吧。”賈璉止住要走婆子,另有吩咐,末尾又添了一句,“記住饃掰成小塊,再煮。”
說完讓那婆子出門去了。
“這饃是何龐從長安府寫信提及當地人情風貌時講到的,我就來了興致,讓人做了,嚐嚐味道吧。”賈璉笑向鳳姐兒。
眾人繼續吃著,不多時婆子將三碗饃端了來,用的大碗。
鳳姐兒見了大笑,“這麼大碗,你如何吃的下,怕是吃撐了脹肚。”
賈璉苦笑,下首的蘊兒勸道,“爺,別逞強,嚐個味就好。”
屋內人都是這意見,知道啦,賈璉如此回。
賈璉先動幹泡,所謂幹泡就是饃在湯鍋中反覆煮制,湯汁收幹,饃粒粒清晰,勁道光滑。賈璉只吃了半碗就罷了手,轉向水圍城。
水圍城是寬湯煮饃,碗四周都是湯,中間是饃和肉,湯多饃散,清香綿滑。賈璉吃著不由的加了點辣,夠味,想起後世一部電視劇,那裡面有句話讓少年的他印象深刻,“少年的中國沒有學校,他的學校是大地和山川。”,後來上了個大學實在無趣間翻到了原詩,是對岸一位詩人寫的。
讓他記了很久,那部劇也很好,等何龐的信從長安府來,突然間死去的靈魂從過去攻擊了他,他於是讓人準備了。
如今吃著,覺得胃的記憶是不適的,但唯有靈魂的記憶得到撫慰,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埋頭大口大口的吃,沒有一刻停了,炕上的二人都察覺出不對勁,忙勸住,但沒效果。最後是離得近的平兒使了大勁,從賈璉手裡奪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