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盯著大步走向機關塔的林之凇,氣極反笑。
她試了試掙脫木靈鎖鏈需要幾分力,跟著他的背影往機關塔走。
“為什麼要綁我?我知道滄州現在是你在做主,可我只是下水找東西,既沒做有損滄州利益的事情,也沒有與你結過樑子。”
華盈言行大方自然,嗓音也溫和好聽,不怕誰也不求饒,只是如實陳述自己的不樂意,“木靈鎖鏈會往肉里長,很疼。”
林之凇置若罔聞,心裡只想著一件事。
什麼人,專程在霧嵐河中佈下需要持續運轉的陣法,用層層水漣屏障將其掩蓋?
在他帶人來到滄州之前,滄州亂成一片,渾水摸魚掠奪資源的人不在少數,甚至是星羅宮中的資源,都有人敢去動手腳。
這還是小事。
滄州的雨下得太奇怪了,他不是沒有懷疑,這場水患是人為。
崇阿軍沒找到證據,這個猜測卻始終是他心裡揮之不去的陰霾。
眼前所見,怎麼看,怎麼想,都非比尋常,隱隱約約又牽起了一根線,把之前的猜測連在了一起。
機關塔上無窗無門,無數大小不一的齒輪有規律地轉動著,彼此間並沒有留下足夠的間隙讓人可以窺探到塔內的景象。
林之凇伸手貼在塔身,骨螢被掌心覆蓋,猛然振翅欲逃,被一絲熱氣灼燒成灰燼。
燥熱滾燙的氣浪驟然迸發,無處不在。
不見烈火炙烤,河水卻變得滾燙。
華盈掌心滲出細密的熱汗,仰頭看了眼蒸騰的水汽從機關塔四周升騰而起,凝成水面一片化不開的白茫茫霧氣。
淡藍色的光芒成片黯淡下去,機關塔上,骨螢焦黑的屍體簌簌掉落,露出被熱氣灼燒得通紅的齒輪。
林之凇收手,身前的一大片齒輪在熱浪的灼燒與擠壓之中發出咯吱聲,最終承受不住一般,在沉悶的咔嚓聲中破碎,開闢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
滄海月珠飄了進去,光芒霎時間被塔內的陣法蠶食得所剩無幾,如燃到盡頭的最後一粒燭光。
他邁步入塔,從始至終一句話沒說,神色變得更差了些,氣息比之前弱了不少,終於徹底暴露出一種受過傷的虛弱難捱。
華盈管他愛不愛說話,身體要不要緊,跟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機關塔,心中斷定這位少主應當是沒見識魔頭的,自然也認不出那縷力量,否則此刻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傳訊給岸上的人,查入魔者。
走在前面的林之凇突然停步。
華盈正在左看右看塔內昏暗逼仄的結構,一個不留神,撞在他堅硬的後背上。
額頭還好,鼻骨撞得生疼,毫無預兆的疼痛感猛然四躥,放大,刺得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林之凇被陌生人一觸碰,因為虛弱而高度警戒的身體瞬間被逼出應激反應,冷著一雙佈滿殺意的眼回頭,卻看見華盈仰頭瞪著他。
她眉頭緊擰,眼眶微紅,盛滿的水光模糊了眼內黑白二色的界限,視線往下,纖細修長的手指捂著鼻子。
林之凇殺人審訊時冷心無情,無意間撞傷了人卻知道愧疚,更不料自己在面對她眼裡的委屈,氣惱與責怪時,竟然有一種犯了滔天大罪的錯覺。
莫名其妙。林之凇蹙眉。
他靜了會兒,終於肯開口說句話了:“……前面有生滅令護陣。”
華盈正饒有興致地回味著他這句堪稱稀奇的解釋,忽然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繞過林之凇,看清了浮動在地面上的東西。
不對,準確的說,是地面的陣紋被一道幻術遮擋了,幻術之上,還有一道生滅令。
生滅令是上古諸神留下來的東西,其中儲存著來自神明的一道最強殺招,雖然在漫長的歲月裡已經被磨損了許多力量,卻依舊有價無市。
力量儲存得越是完整的生滅令,越是被千家百門中的強者牢牢把控,不可能輕易流傳出來。
眼前這一道生滅令,是一條外表普通的紅色髮帶,上繡銀紋桃花枝,如一條盤踞在領地的游龍,散發出一陣陣令人心驚的力量,隨時準備好絞殺任何一個試圖再靠近的人。
華盈清晰感受到浮沉在水底的這兩股力量有多強大。
她自己就是逍遙境,同境界之中無人可敵的那種。
在她之上的幻術力量。
無上境。
入魔者的力量參與此陣,無上者的幻術與生滅令護陣。
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