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彥藻卻先深夜回城,定是有關翟讓之事。李密聞畢,即喚他二人前往後堂相見。
房彥藻一見李密,神情凝重,猶不知如何啟齒,鄭頲卻已先開口說道:“魏公,我等有一事,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李密說道:“鄭大夫但說無妨。”鄭頲上前,低聲說道:“翟讓此人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魏公宜早圖之。”李密聽罷,卻不動聲色,佯作驚詫問道:“鄭大夫何出此言?”鄭頲說道:“翟讓此人草莽出生,胸無大志,只知貪圖一時快活。魏公若想成就一番偉業,此人終是絆腳之石。”此話說至李密心坎,他早有除去翟讓之意,只是暫不知軍中將士態度如何,故遲遲未表露此意。如今李密聽了鄭頲這一席話,不禁動心,鄭頲雖是降將,可也是一介大儒,頗有聲望之人,若得他支援,李密亦有了底氣。而此刻房彥藻見李密並未作聲,便上前滿腹怨氣說道:“鄭大夫所言極是,前些日我隨翟讓西征,於金鏞城郊擊破一路應戰的東都軍馬,可翟讓又率軍乘勝劫掠了東都外郭,所取金銀,皆納入私囊。此舉有違我大舉義師,解民倒懸之初衷,軍中過半將士亦是怨聲不已。而彥藻為此事進言勸解,反遭他一番折辱,這才連夜趕回洛口,尋鄭大夫一同報於魏公。”李密雖欲除翟讓,可他猶有顧慮,這便說道:“今安危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遠?”鄭頲說道:“據密報翟讓之兄翟弘,及其黨羽王儒信謀魏公久矣。毒蛇螫手,壯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李密遲疑半晌,又說道:“欲圖翟讓,鄭大夫有何妙策?”鄭頲說道:“據聞翟讓身旁親衛蔡建德乃是見利忘義之人,可以重金將其收買。魏公再以翟讓大勝東都軍為其慶功之名,邀他及其兄翟弘、王儒信、徐世積、單雄信等人來洛口赴宴,於帳外佈滿甲士配合,即可趁此宴將其一黨一往打盡。”李密又尋思一番,終於狠下心來,拍案而道:“好!就依鄭大夫之策行事,我這就速派人將裴仁基父子調回,已接翟讓所部之軍,至於邀請翟讓赴宴,還得辛苦鄭大夫走這一遭了。”鄭頲接令,即拜別李密,攜房彥藻一同離去。
鄭、房二人一走,李密獨自留在房中,盯著案上燭火,忽明忽暗,迷離閃爍,朦朦朧朧之間,忽然又憶起當初隨王伯當初上瓦崗山之時,逢翟讓好生款待,兩人亦以兄弟相稱,親密無間。此後翟讓從自己之計,引軍下山,奪金堤關,攻滎陽,大海寺擊破張須陀,翟讓更將自己奉為上賓。可二人志向見識終究相去甚遠,不可能並立共治瓦崗,終究還是得分出一個死活。中道相背,割恩斷義,教人痛心疾首,雖無可奈何,可要成就一番大業,取捨犧牲均在所難免,想及此處,李密輕嘆了一口氣,暗自下定決心,此番必要誅滅翟讓一黨,讓自己獨攬下瓦崗大權。
再說翟讓自東都歸來,駐於鞏縣,想李密中路主軍遭王世充截殺,一番惡戰,只是險勝而退歸洛口,而南麓裴仁基先前行至一半,聞李密敗於洛水河畔後受困於偃月城,這便折了回去,此役出征也無建樹。三路大軍唯有自己一路不僅擊破東都軍馬,還乘勝追擊劫掠了洛陽外郭,可謂大獲全勝,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如今又有鄭頲自洛口前來,見了翟讓大肆恭維,直捧得他飄飄欲仙。此後鄭頲說明來意,誠邀他前往洛口赴慶功大宴,翟讓本就是個粗人,當下又是得意忘形,便不假思索,當即應承下來。
可王儒信於翟讓此行心存顧慮,待鄭頲一走,他便於翟弘一同來尋翟讓說道:“李密非池中之物,必不甘久寄籬下,此宴怕多半是鴻門宴,翟大哥不可不防。”翟讓正興頭之上,怎聽人勸,只一擺手,不屑一顧笑道:“王司馬怎地如此多疑。李密之魏公乃我推舉所立,我與他有恩,他又豈會行此不義之事。”王儒信說道:“翟大哥此言差矣,自古以來,手足相殘,恩將仇報之事多矣。怎不見當年前朝周武帝亦有恩於先帝,可先帝終還不是廢了周室,以隋代他,此正前車之鑑也。”王儒信之言亦非全無道理,翟讓之兄翟弘亦上來隨之而道:“不錯,李密此人,不可不除。當下我等大挫東都軍,你司徒翟讓亦名聲大振,自可趁此除了李密,以絕後患。若是遲疑,只怕被人佔了先手,屆時定悔之不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翟讓亦有些擔心起來,垂下頭去,左右思量甚久,方才說道:“我瞧魏公並非這等小人,二位不必多慮。且此宴有我與單雄信、徐世積兩位兄弟同去,讓蔡建德帶二十親衛隨行,定然無事。”王儒信見勸不住翟讓,不禁有些著急,又說道:“若然翟大哥定要去,就讓在下同行,亦可備不測。”翟讓揮手說道:“你二人素與魏公不和,就留在此處,免得屆時反而壞事。”王儒信與翟弘仍欲再勸,翟讓已顯得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