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笑聲未落,忽有小校來報,寨主翟讓自虎牢關而來,適才入城之時,途遇馮慈明,兩人不知為何爭執,翟讓一怒亂刀將其砍死,又命人梟了其首級,懸於城樓之上示眾。李密聞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正要發作,翟讓卻已帶著單雄信、徐世積、王儒信等人,未經通報,徑直走入堂中。翟讓見了李密,一步踏上前來,樂呵呵抱揖說道:“數月不見,魏公別來無恙啊。”此前李密身負重傷,翟讓近在虎牢關,於此不聞不問,如今李密已然痊癒,且又趁平樂園之威收了關東多路反王,他卻突然前來洛口,方出口這番話看似寒暄,總令人聽得不是滋味,直教李密心生不快。可畢竟翟讓仍是瓦崗之主,李密亦不便當眾發作,於是他忍氣吞聲走下座來,還禮陪笑說道:“託翟大哥之福,小弟安然無恙。”翟讓說道:“魏公平樂園之役,大快人心,不知打算何日再舉兵攻伐洛陽?”翟讓說話間大大咧咧地走至堂首,一屁股坐下,竟是佔了李密適才所坐的首席之位。李密見狀眉頭微皺,轉而說道:“三軍齊備,整裝待發,小弟今日正在商議此事。”翟讓點頭說道:“魏公連戰連勝,料此役西進,直搗龍庭,必克東都。”翟讓說罷,轉而又對單雄信、徐世積等堂下眾將說道:“我等出生草莽,想不到託魏公鴻福,如今也能共登金鑾殿,一起開開眼界。屆時必讓兄弟們個個在那昏主的龍椅上坐坐,也好教大夥兒此生不落遺憾啊。”翟讓說罷放聲大笑,堂下諸人也是連連擊掌贊好,一片熱鬧。
李密一言不發,立於當中,環顧堂上,喧嚷贊好者不是翟讓舊部,便是些萑蒲出身的粗鄙之人。這些人生來不讀詩書,又不慣於受人約束,其中雖不乏江湖仗義之氣,卻也少了似裴仁基等隋軍降將所有的忠君之心。草莽之徒極易受人煽動,翟讓這一番僭越君臣之禮的話語,這些人便會當真,若然不將其加以管教,則後果難堪設想。看來於瓦崗軍中明紀整風,勢在必行,不然若他日克取了東都,這些人得了富貴權勢,則會愈加無法無天。李密方想及此處,忽又聞翟讓說道:“我看明日乃是黃道吉日,魏公不若趁此發兵,早日拿下洛陽,也可教兄弟們一同去那皇城樂樂。”眾將聽罷又是一番譁鬧附和。李密見了,也只得強顏笑道:“如此也好,就依翟大哥之意,明日發兵西征。”話雖如此,可李密心中甚是不滿,暗中尋思著若要振肅紀綱,必得先治翟讓,以儆效尤。而此刻李密再望堂下那些跟風起鬨之人,又忽然想起當初自己受傷之時軍中的那些風言風語,越想越覺得自己正如流言所說,無非就是翟讓手中棋子,取下東都之日多半就是翟讓發難之時。有道是:“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李密想及此處,兇念頓生,殺心驟起:翟讓此人不除,勢必後患無窮!
儘管李密暗生翦除翟讓之意,可翟讓如今尚有單雄信、徐世積、王儒信等一干舊將親信,如何將其連根拔起,卻又不亂瓦崗軍心,尚需深思熟慮,謹慎行事。於是,李密依舊不動聲色,繼續與眾人議論征伐洛陽之策。
及至次日,興洛倉城中三軍集聚,李密、翟讓攜眾人登壇祭天地,祀太一,釁旗鼓,受俎脤。此後李密慷慨誓師,再發問罪招討檄文,大起二十萬軍馬,其親率中路主力西進,裴仁基引左路,翟讓引右路,三路並行,分進合擊,以排山倒海之勢,再進逼東都。
左路裴仁基一軍沿嵩嶽群脈北麓,取道柏谷塢,擬襲洛陽南城外郭;右路翟讓則走黃河南岸,取道河陽倉,擬登北邙山,匯合回洛倉孟讓襲含嘉進逼皇城。李密則引中路主力大軍渡過石水,方抵鞏縣,本意欲長驅直入,奔襲東都,那知這一夜營於鞏縣北郊之時,忽有流星探馬來報,一路隋軍數萬人乘夜摸黑渡過洛水,於鞏縣西南二十五里處黑石關安營紮寨。段達、龐玉等敗軍之將,自然不敢再孤軍渡洛水來戰,此路人馬,必是應援東都的諸路討捕大使之一,李密聞之,這便又派出人黑石關方向再去查探敵情。
探馬方去,已是漏盡時分,李密獨自走出帳來,行至轅門,面西南黑石關方向遠眺,忽見前頭原上瀰漫起一層薄霧,夜色更顯晦暗。李密遙望半晌,但見霧靄越聚越濃,不出片刻,大霧已籠罩四野,迷失八荒。正此時,李密忽聞身後一陣輕柔腳步傳來,循聲望去,楊玄瑛已緩緩走出營來。楊玄瑛自上陽宮回到洛口後,一直對李密頗為冷淡,似乎總是刻意避著他,如今兩人一照面,楊玄瑛一愣,隨即又轉身欲走。李密見狀,即喊住她說道:“聽孝和兄弟說,救治在下的傷藥乃是玄瑛妹子獨自冒險夜闖深宮而得,如今在下只顧得襲取東都,竟忘了還未曾謝過玄瑛妹子。”楊玄瑛淡淡一笑,輕描淡寫說道:“取這傷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