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座後,冬葵在一邊倒茶,楚青棠取下了披風看向對面略顯疲態的楚航之,“兄長有何事?”
楚航之聞言扭頭眼神微閃看了眼冬葵,張了張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青棠心思玲瓏立馬會意,揚唇道:“冬葵不是外人,兄長但說無妨”
既然楚青棠不避諱,楚航之也沒再扭捏,霍然站起身,隨後猛地撩開官服跪在了楚青棠面前
“咚”的一聲,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楚青棠見此眉頭擰緊,眼神中帶著驚詫,趕緊起身,伸過手就要去扶。可還沒觸及到他,耳邊男子沉重嘶啞的聲音傳來,“青棠妹妹,我已經知道了姨娘對羅夫人做的事情”
“對不住,是我們對不起你和夫人”
“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
“這些罪如何贖,都由我來便是”
“……”
“還望青棠妹妹原宥”
聽著這一句句帶著顫抖與哽咽的話,楚青棠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頓,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半晌,少女鼻尖霎時間浮起一股酸澀,那是覺得這些年的痛苦突然被真相大白了淡然,還有對楚航之此舉的一絲啞然。
她就這樣彎著腰垂眸看他,此時楚航之雙眼通紅,雖然跪了下來,少年人的脊樑卻絲毫不彎,說來也是,楚航之自幼帶著的頭銜便是少年天才,意氣風發,大概是從來沒有過眼前的頹態吧!
沉默好一會兒,氣氛僵持,楚青棠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想替蘇氏道歉還有懺悔……
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懺悔就能解決的!
她嘆了口氣,勸道:“兄長先起來吧”
說完,可楚航之還是紋絲不動。
楚青棠無法,轉頭遞給冬葵一個眼神,平日裡沒有小姐的吩咐,冬葵是不會插手小姐的事情的,只能站在旁邊乾著急,這會兒得了示意,她想也沒想直接走到楚航之身邊,拎起他後頸處的官服把人提了起來。
練武之人力氣大,書生又文弱,楚航之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坐在了椅子上,整個人漲紅了臉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冬葵,一時無言。
冬葵得意拍了拍手:“公子勿怪”
楚航之:“……”
楚青棠也無奈看著冬葵:“……”
其實她的本意是讓冬葵把人攙扶起來,拎起來實在有些……莽撞!
“罷了,冬葵,你先下去吧”
楚青棠揮了揮手,冬葵一愣,好似有些不解,但還是乖乖退了下去。
門口的雨聲漸漸變小,屋內也寂靜的落針可聞,楚青棠走了幾步站在窗邊,不知在看什麼,楚航之看著楚青棠站著的背影,開口道:“青棠妹妹……你”
“兄長”
楚青棠打斷他,“我自小被遺棄在外,雖然算不得吃什麼苦,但你可知道,你姨娘給我母親下的毒不僅僅害死了母親,連帶我身上也有著餘毒”
少女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空洞,楚航之驀的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怎麼會……”
楚青棠背對著他笑了,淚珠從眼眶滾落,“是啊”
“怎麼會有一個人能對有孕在身的女人下毒,還下如此之惡毒的毒呢?”
“怎麼會有人對剛出生的孩子帶著最惡毒不堪的詛咒呢?”
“怎麼會有父親只會利用自己的孩子呢?”
“怎麼會有人年紀輕輕心思卻和她娘一樣歹毒呢?”
“怎麼會呢?怎麼會有人壞事做盡卻高高在上,享受榮華富貴,而有人一生與人為善卻痛不欲生,備受摧殘……”
楚青棠轉過身來,明明臉龐上早已佈滿淚水,卻絲毫看不出軟弱,只有倔強和決絕,像那百尺懸崖處剛剛冒頭生長艱難的絕壁奇花,頑強且堅韌。
她一步步走近過來,“怎麼會呢?兄長,大理寺少卿的你,真的不明白嗎?”
楚航之的喉嚨彷彿被塞了一團棉絮一般,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四目相對之間,他突然閉了閉眼睛,痛不欲生握拳垂淚的的模樣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平日裡一身正氣的大理寺少卿!
楚青棠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悵然,嘆了口氣:“兄長”
楚航之墨髮有些凌亂,聽到聲音抬頭看她,少女唇角帶著讓人看不懂的笑意,聲音輕淺,一字一句道:
“這也許是青棠最後一次喚你兄長了”
“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著吧,大理寺少卿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