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低著頭,掃過底下的朝臣,笑道:“諸位大人這是何苦呢?陛下親口說了,這是家事,叫諸位大人切莫干涉。”
李德昭著重強調了“家事”二字,他眯眼笑著,眼角的皺褶層層疊疊,堆出了朝堂複雜曲折的弧度。
李沙棠看著他,第一次驚覺,李大太監老了,同樣的,聖上也老了。
這個帝國曾經英明神武的主人,在日復一日的朝拜中,逐漸迷了眼。
陸相雖是跪著,但神色很平靜。他昂著頭,目光猶帶山巒壓頂之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的家事就是天下事,老臣身為天下之臣,當盡起勸諫義務,萬不能讓陛下走上岔路。”陸相的語調如他的表情一般平靜,但他話語的內容卻驚起眾人一身冷汗。
陛下走上岔路?他竟敢這麼講!
其餘臣子不知乾清殿內情,只以為陸相心疼魏王被廢,這才出言刺激聖上。
有更甚者暗暗嘲笑陸相,覺著他暗中押寶押錯物件也就算了,如今竟還光明正大提出來,為此不惜批判聖上有錯......
陸相果然老糊塗了。
李沙棠卻猛然想到幾個時辰前,崔杜衡與她在空室裡談論的那件事。
那時的空室血腥氣繚繞,崔杜衡端著她的血,深深地望著她。他內眼角尖,眼尾微翹,凝望一個人時,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深情。
“你該慶幸你血裡的異香很淡,不然......”
燭火微晃,他的面容若隱若現、看不分明,“你的下場便跟魏王一樣了。”
跟魏王一樣。
李沙棠想起乾清殿的香薰,她曾一度覺得這香薰很熟悉,但最終什麼也沒想起來。
而現在,她聽著崔杜衡複雜難辨的語調,驚出一身冷汗來。
她想起來了,那個香味,與阿孃靈堂中的雪白香屑很像,也跟她年少時掰碎的佛珠裡的碎屑一模一樣!
幸虧她不喜戴著骷髏頭佛珠的彌勒佛,不然,她如今的下場,怕不會比魏王好哪兒去。
甚至會更慘。
“各位大人請回吧,”小祥子從殿內出來,神色悲憫,“魏王......庶民懷鑫已逝,大人們再跪,也無濟於事了。”
“你這閹人說什麼?誰逝了?”信陽伯豁然抬頭,蒼老的語調隱隱顫抖,“那小女呢?小女如何了?”
小祥子朝李沙棠使了個眼色,隨後退了一步,這才答道:“賀小姐目睹夫君逝世,悲痛異常,衝動之下自縊而亡。陛下憐惜小姐忠貞,特賜信陽伯府貞潔碑坊。佳人已逝,望信陽伯節哀。”
信陽伯激動之下竟站起來,指著小祥子,連聲道;“閹人誤國,閹人誤國啊!”
他猛地轉身看向陸相,眼睛發赤,高聲道:“陸大人,您也看見了,陛下此時被妖道迷了眼,現今......”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隨後趕來的李沙棠點了穴位,一下倒在陸飛鴻懷裡。
李沙棠帶著陸飛鴻退回原位,走的途中,她一不小心與陸相對上眼。
她心底徒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