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單和衣而臥。
自從搬進了單于城,雖然敵人還沒出現,他卻已經無法安睡。
一閉上眼睛,他就聽到無窮無盡的喊殺聲,看到漫天而至的箭雨,將他射成刺蝟,然後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
再一次被驚醒的時候,他看到帳門外的光亮,半天才反應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前帳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起身出了後帳。
段叔和張騫正坐在前帳,圍著火塘,一邊烤著火,一邊商量著什麼,語氣輕鬆,嘴角帶笑。
於單鬆了一口氣。
至少噩夢還沒有成真,眼前的形勢還算安靜,大帳外面也沒有喊打喊殺。
“單于。”段叔看到於單,連忙起身。
張騫也跟著起身,向於單行禮。
於單擺擺手,示意他們放鬆些,一起就坐。“情況如何,安王他們還有多遠?”
段叔和張騫交換了一個眼神,笑道:“安王怕是來不了了。”
“為什麼?”
“剛剛收到訊息,安王的輜重營昨晚被人燒了,草料被燒得七七八八,牛羊也逃得到處都是,短時間內無法收攏。”
於單精神一振。“是趙君他們做的嗎?”
“現在還不清楚,趙君還沒送回訊息來。”段叔搖搖頭。“是我們派出的遊騎打探到的訊息,說火很大,燒紅了半邊天,十幾裡地外都能看到。”
“太好了,太好了。”於單歡喜得合不攏嘴。
段叔又說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好是壞。”
於單不解地看著他。
段叔收起笑容,咂了咂嘴。“安王最愛的小兒子陣亡了。”
於單皺了皺眉。“是我們上次在龍城見過的那個年輕人?”
“是。”
“他……上陣了?”
段叔點了點頭。“第一次領兵,大概四五百騎,去增援輜重營,結果……”
於單沒吭聲。
他見過安王的小兒子,也知道安王有多寵愛這個小兒子,派他領四五百騎去增援輜重營也不是什麼艱難的任務,甚至可以說是送功勞。
但事情就是這麼湊巧,這個第一次上陣的年輕人陣亡了。
如果猜得不錯,大機率是趙延年他們乾的。
草原上有馬賊,但是沒幾個馬賊會去主動招惹四五百騎兵。
“這麼說,安王怕是不肯罷休了。”
段叔再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心情就很複雜。
安王統兵前來,原本也許只是嚇唬嚇唬於單。可是他最愛的小兒子死了,就不是虛張聲勢這麼簡單了。不給個說法,安王絕不會輕易退兵。
“這可真是……”於單直起身子,拍了拍膝蓋。“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啊。奈何!”
他頓了頓,又道:“左右骨都侯知道了嗎?”
“應該很快就會知道。”
於單苦笑,轉頭看向張騫。“中郎,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一直沒說話的張騫微微欠身致意,淡淡地說道:“騫以為,兩軍交戰,傷亡在所難免。安王既然舉兵前來,又派小兒上陣,就應該有相應的準備,單于倒不必過於擔心。如果他能攻破單于城,就算小兒無恙,他也一樣會攻的。”
於單無聲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現在輜重被燒燬,他就想攻,暫時也無法付諸行動。我們要面對的敵人,也就少了一小半,守城的壓力會小得多。所以,眼下要擔心的,倒不是安王,而應該是左谷蠡王。”
“為什麼?”聽到左谷蠡王的名字,於單緊張起來,顧不上安王了。
段叔說道:“相國已經有兩天沒訊息傳回來了。”
於單心裡咯噔一下,臉色頓時變了。
與左谷蠡王相比,安王等人的威脅不值一提。
趙安稽這麼久沒訊息來,桀龍又斷了訊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真如此,就算擊退了安王等人又能如何?
於單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冷汗,身體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單于。”張騫輕聲說道:“右骨都侯應該很快就會求見,到時候單于不妨聽聽他的意見。”
“他能有什麼意見?”於單忽然怒了起來。“還不是要我去漠南王庭。”
“如果他只是要單于去漠南王庭,至少說明相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