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布戴了很矮的帽子,遮住了他半邊臉。兩個眼珠子毫無生氣地露在外面,有些凸出,也有些瘮人。
大部分人見了這雙眼睛,只怕心裡都會咯噔一下,下意識遠遠避開。
淨巖禪師已經走得很累了,所以他坐在街邊,心情沉重地看著街邊玩耍的孩子。
他還記得,那日荊江決堤,大水漫灌,也有小孩子在屋頂玩耍,無視腳邊滔滔洪水。
一個小孩子天真爛漫,跑到他的身前。
“老人家,你要化齋嗎?我孃親剛做了好吃的饃饃。”
淨巖慈祥地笑了,“我不餓,不化齋。”
小女孩巴眨著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他光禿禿的頭頂。
“你為什麼不長頭髮呀?”
淨巖的頭頂一陣酥麻,笑道,“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你頭頂為什麼有疤瘌?”
淨巖想了想,“被香灰燙了。”
“很疼吧?要我吹吹嗎?吹吹就不疼了。”
“當時很疼,現在不疼了。”
小女孩的母親看到後,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出來,將孩子扯到一邊,“對不住了大師。我給您磕頭賠罪。”
摸僧人的頭頂,一般會被視為嚴重失禮,甚至是挑釁和侮辱。
淨巖托起了她,輕誦道,
“菩薩撫我頭微低,佛光普照心自迷。
世間永珍皆如夢,唯有禪心不染泥。”
見她不明其意,急得臉色發紅,淨巖站了起來,柔聲道,“就是沒事。她是佛,你是佛,我是佛。眾生皆是佛,無需以禮相束,以名相欺。快回去吧,把門鎖好。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今天都不要出來。”
恰好有一隊巡街計程車兵,淨巖叫住了他們,遞上週翼宇給的腰牌。
士兵齊齊半跪。
“將這些孩子帶遠一點,通知這條街的所有人關好門窗,不要出來。”
“是。”
“你就不要走了。”淨巖看著人群中一個佝僂的老者,“我們聊兩句吧。”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街道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只剩兩個老人對立。
“大師認得我?”
淨巖搖了搖頭。
“你怎麼確定是我?”
淨巖輕聲道,“看心不看面。”
察布扯下人皮面具,摳出眼珠子,隨手扔在地上。
“阿彌陀佛。”淨巖低宣佛號,面露悲憫之色。
察布擦了擦黏糊糊的臉,又擦了擦空洞洞的眼窩。
“大師今日是來阻止我的?”
“是。最好能勸施主回頭。你一身修為,不用來福澤眾生,卻用來行此天怒人怨之事,未免可惜。”
“我當然福澤眾生,但是草原的眾生,不是這裡的眾生。”
“天下眾生皆是眾生。”
“大師可知夏唐屠盡我漠南五十萬部眾?漠北戰敗後,死的草原人也不會低於這個數。”
淨巖嘆了口氣,國家、部落間的仇恨與殺戮,不是他能勸解得了的。
察布脫掉身上的寬大外套,露出他習慣的草原裝束,脫掉鞋子,赤足而立。
“大師,我只關心草原人。京都不亂,夏唐就不亂;夏唐不亂,我沒機會復國。請大師移步,來世結草銜環來報。”
淨巖搖了搖頭。“二十多年前,荊江第一次大水。我雖聽聞,卻依舊在山中枯坐修行,不曾出山救得一隻螻蟻、一條人命。每念及此,心痛如絞,愧悔無地。今日我有感而來,雖不知你會如何做,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任你塗炭生靈。”
察布輕輕一抖,柺杖上的偽裝脫落,顯露出一根骨杖。
“大師,做事,要量力而行。論境界,你雖是圓滿境大能,我跌境之後不如你,但殺人這種事,境界高低可不是唯一的標準。當初李季安境界何其低微,越數境殺我!今日你若執意和我一戰,淨巖,只怕你要生死道消,也未必能阻攔我!”
“阿彌陀佛,既然勸不了施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完,淨巖低宣佛號,眼露精光,破舊的僧袍隨風擺動。
“淨巖,最後聽我一句勸,走開!”
淨巖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的家門,突然笑了。
“老和尚我修了一輩子佛,到最後才知道自己是錯的。枯坐井中百年,修得一身無用皮囊。今日死於此,雖墮九幽而不悔!”
察布嘆了一口氣,心知淨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