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竹頓了頓,手腕微抬,指甲被雲未杳發狠折斷的,如今皆戴著青玉護指。她看了看湛若水,恨恨道:“我弄月竹何時受過此等屈辱?”
湛若水便知化解無望,淡淡道:“姑娘要如何處置她?”
弄月竹道:“我向前說過,若你跟我回嶺南,我或可不要雲未杳的命,只是她從此須得在嶺南安家了!”
湛若水便知弄月竹有軟禁雲未杳之意,且如果沒有他,弄氏定會立時痛下殺手,心下便有了隱隱怒氣。弄月竹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慢慢道:“雲未杳的身家性命都繫於你一身,你且好好想罷!”
湛若水笑了笑道:“弄氏的前程也繫於姑娘一身,我勸姑娘也好好想想!”
話音未落,弄月竹已然怒極,一掌拍在案上,蹭地站了起來,怒視著湛若水。湛若水只淡淡看著她。氣氛陡然變僵。見得湛若水不為所動,弄月竹緩了緩,眉眼閃爍不定,少頃挑眉而笑。
看水燒開了,只慢吞吞地煮著茶,也不與湛若水說話。湛若水看弄月竹煮茶,想起在揚州小園之時雲未杳為他煮的雲影,竟是歷歷在目,心下忖道:我能否活下去,到底還是未知之數,如今哪能料及三年之後,料理眼下才是。妹妹與弄氏這樁恩怨已無法化解,既不能化解,那便只有快刀斬亂麻了。
弄月竹不知湛若水心間所想,只道正在考慮自己所說之話,將煮好的茶湯推至他面前,“呵呵”兩聲殷勤道:“這是海潮那孩子自苗疆帶回來的茶,很是別有風味呢!請用茶!”湛若水看那茶用海外玻璃杯盛著,單是器皿就極是珍貴,再見湯色紅豔,晶瑩剔透,顯是藏了多年的珍品。
“喝吧,擱久了味兒可變了!”弄月竹淺嘗輒止,臉上盡是瀲灩笑意。湛若水道過謝,輕啜一口,只覺陳香四溢,醇和爽滑,嘆道:“好茶!”卻聽弄月竹悠悠涼涼道:“我弄氏最擅用毒,相公不怕茶中有毒?”
湛若水微微一笑:“除非姑娘肯暴殄天物。”他本就百毒不浸,且在岳陽樓與弄海潮交過手,弄氏當知此節,只是他並不知道為何弄月竹有此一問。
弄月竹吃吃笑道:“炎炎夏日,相公可知我這地方為何不聞蟬兒鳴叫?”湛若水只好道了聲“不知”,弄月竹得意道:“都被我殺了!”
“願聞其詳。”湛若水面色未變,又輕輕抿了口茶。
“你看那柱香,它叫‘醉魂引’,香氣與普通素香無異,卻能在不知不覺惑人心神,讓人飄飄欲仙,欲罷不能。一旦香盡,便會毒發身亡。那些蟬兒們前些日子還爭相飛來,如今倒是一隻也見不著了。”弄月竹媚眼如絲,軟語呢喃,似訴情話,卻潛藏殺機,“不知相公現下感覺如何?”
靜靜看她說完,湛若水才淡淡道:“姑娘早知我不怕弄氏之毒。”
弄月竹笑了笑道:“我忘了說,這醉魂引的香氣極不易散,能隨風飄出很遠,聽說你帶了個那個叫孟飛的長隨來,正在宅子外……”
湛若水聽了,霍地起身,向弄月竹怒目而視。弄月竹只慢慢道:“這點子香雖不致要人性命,無奈加了‘幽冥魅’。是了,幽冥魅也是我平生得意之作,採以地下深處幽冥之石,以我弄氏秘方煉製而成。幽冥魅本身毒性不強,只有見血才成劇毒,經過的人越多,毒性越烈。中毒之人一但毒發便狂性大作,見人便咬,見人便撕,六親不認,狀若瘋癲。如今也不知那孟飛是何模樣了。與幽冥魅相比,真牽機算得甚麼,雲未杳的解藥又算得甚麼!嘿嘿,嘿嘿,我倒要看看,幽冥魅到底能有多毒,那看雲未杳又有多厲害!”
湛若水怒道:“姑娘既已有了比真牽機更厲害的毒藥,何苦步步緊逼雲未杳!”
弄月竹挑眉冷笑道:“弄氏的威嚴,豈容一個外人隨意踐踏!我不殺她,已是最大的恩德。今日之事,不過小懲大戒,不過是要你知道:弄氏,不好招惹!要殺一個人,我弄月竹,易如反掌!”
湛若水冷冷看著弄月竹,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凌厲,弄月竹不自覺向後挪了一步。湛若水道:“好,姑娘的手段,湛某今日領教了,告辭!”他繫心孟飛安危,也不待弄月竹開口,急急往外而去。
望著湛若水的背影,弄月竹揚聲道:“弄氏素無解藥,只有以毒攻毒,你要救他,只有黑鳳仙!”卻見湛若水充耳不聞,只喃喃自語道:“你究竟是湛若水,還是上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