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齊整如新,並沒有想象中的打鬥或者抵抗所造成的凌亂不堪以後,夜三更在門口定下心來。
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聰明如夜三更怎會瞧不出來?
回神再回頭,卻是當頭一棒。
有兩鬢斑白的老者,笑眯眯的站在屋裡,那個位置恰恰是自己剛剛醒來的地方。
房門未開,這老者就驀然出現在那裡,詭異至極。
難不成自己耳朵也不好使了?夜三更如是想。
老者始終在笑,那張臉孔可以稱得上慈眉善目。他忽然開口,“小子,在找什麼呢?”
爾後更加詭異至極,腳下生蓮,一步便至近前。
夜三更惶恐,或者說駭然。
這讓他忽然想起頭一日裡那步步生蓮的良下賓,五六丈的高空中一步一個腳印踏將下來,不只是周遭氣機抑或是那磅礴的天地之威於體內外洩,等同於炸放出一朵朵佛道兩家都諱莫如深的蓮花。
佛家坐蓮臺,寶相莊嚴,是以千萬教眾跪拜叩頭,三九之數萬裡苦行求個庇佑。
道家育金蓮,奪天地造化汲日月精華,豢養一池緣法,冥冥中反哺祖庭,輪迴定數。
這腳下生蓮,可做天道。
顯然這名老者,全然沒有良下賓借天威時那般生澀,僅僅便是這一步,好似閒庭信步,信手拈來。
“你是什麼人?”
在驚訝於自己能發出聲音的同時,夜三更對面前老者防備之心更甚。
不只是無聲無息進入房中,想來這一切一切的詭異,應該都與這老者脫不了關係。
老者揹負雙手,笑意盈盈,“你又是什麼人?”
夜三更陷入沉思。
好似此時此刻,他真真想不起他是誰來。好像也想不起他在做什麼,他該做什麼。
茫然失措的表情裡透露出一股無助,這個年紀輕輕便快意恩仇了小十年光陰的年輕人,沉吟,“我是什麼人?”
“光陰長河東逝,斗轉星移西來,若有緣法,你便是你。”
老者抬手,那隻如同長著一塊枯樹皮的手背下伸出一根手指,輕點面前年輕人眉心。
“不如睡去。”
一片奪目光芒在眉心處擴散開來,爾後炸裂,化作斑斑星光,嫋嫋騰空。
周遭萬物真如斗轉星移,那灑在房中的明媚日光迅速隱去,光陰變換間,面前是突兀顯現深宅大院,天井裡狼藉一片。
有人哀嚎,有人奔逃,有人體如篩糠跪地求饒,有人執刀怒火中燒。
也有人殺意衝雲霄,席捲如大江大潮。
只是那僅僅一個背影便讓人心驚肉跳,這座黑夜掩蓋下的人間煉獄裡,夜三更知道,那是自己。
三十多歲的漢子悍然一刀在旁側落空,自上而下力劈華山的重擊將地面青石板都擊碎,崩起石渣飛舞。
那個一席藏藍短打的身影就蹲步借肩頭畫圓,蓄力側撞,迸發的力道在一聲清脆的骨裂聲中,將執刀漢子生生撞飛。爾後身影驟然前衝,如下山從風猛虎,伸手將漢子按在地上,那一聲悶響,碎裂的青石板比之剛剛,都要恐怖。
兩鬢斑白的老者再次出現,擋在置身其中卻也是旁觀者的夜三更面前,仍舊面帶輕笑悠悠道:“京陲良家八口,死一人,重傷三人,輕傷兩人,其餘兩人不知所蹤。”
夜三更茫然抬頭,開口便又發不出一個音來。
“一拳將人活活打死,這有何說道?”
夜三更皺眉。
“再來。”
隨著老者兩字起落,那袍袖一揮間,轉瞬間白駒過隙。
再睜眼已是火光盈天,一排六人瑟瑟發抖,旁邊是下人丫鬟,涕泗橫流。
居中一人也是三十多歲,一個勁的磕頭認錯,換來的卻是面前那位火光照耀下猶如殺神的年輕人,面露狠厲。
只一腳竟將百十斤的漢子直直踢進滔天火焰裡,激起火星四濺瀰漫開來,緊接著慘絕人寰的嚎叫撞出滔滔火勢。
已然紅眼的年輕人便是一腳,又有人飛起撞到身上著火的漢子,將還未撲打盡身上火苗的後者再度撞了進去。
恰到好處的巧勁,一人留在外一人回了裡。
留在外頭的一口鮮血噴濺,昏死過去。僅剩的四人,在大火裡的漢子響徹天際的哀嚎聲中,屁滾尿流,抱頭痛哭。
與夜三更並排而立的老者面不改色,彷彿眼前火山地獄般的場景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樣,虛無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