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找著那朋友家裡。只見一帶矮矮的房子,門前垂柳掩映,兩扇門關著,門上貼了白。王玉輝就嚇了一跳,忙去敲門,只見那朋友的兒子,掛著一身的孝,出來開門、見了王玉輝說道:“老伯如何今日才來,我父親那日不想你!直到臨回首的時候,還念著老伯不曾得見一面,又恨不曾得見老伯的全書。”王王輝聽了,知道這個老朋友已死,那眼睛裡熱淚紛紛滾了出來,說道:“你父親幾時去世的?”那孝子道:“還不曾盡七。”王玉輝道:“靈柩還在家裡?”那孝子道:“還在家裡。”王玉輝道:“你引我到靈柩前去。”那孝子道:“老伯,且請洗了臉,吃了茶,再請老伯進來。”當下就請王玉輝坐在堂屋裡,拿水來洗了臉。王玉輝不肯等吃了茶,叫那孝子領到靈柩前。孝子引進中堂,只見中間奉著靈柩,面前香爐、燭臺、遺像,魂幡,王玉輝慟哭了一場,倒身拜了四拜。那孝子謝了。王玉輝吃了茶,又將自己盤費買了一副香紙牲禮,把自己的書一同擺在靈柩前祭奠,又慟哭了一場。住了一夜,次日要行。那孝子留他不住。又在老朋友靈柩前辭行,又大哭了一場,含淚上船,那孝子直送到船上,方才回去。
王玉輝到了蘇州,又換了船,一路來到南京水西門上岸,進城尋了個下處,在牛公庵住下。次日,拿著書子去尋了一日回來。那知因虞博士選在浙江做官,杜少卿尋他去了,莊徵君到故鄉去修祖墳;退衡山、武正字都到遠處做官去了,一個也遇不著。王玉輝也不懊悔,聽其自然,每日在牛公庵看書。過了一個多月,盤費用盡了,上街來閒走走。才走到巷口,遇著一個人作揖,叫聲:“老伯怎的在這裡?”王玉輝看那人,原來是同鄉人,姓鄧,名義,字質夫。這鄧質夫的父親是王玉輝同案進學,鄧質夫進學又是王玉輝做保結,故此稱是老伯。王玉輝道:“老侄,幾年不見,一向在那裡?”鄧質夫道:“老伯寓在那裡?”王玉輝道:“我就在前面這牛公庵裡,不遠。”鄧質夫道:“且同到老伯下處去。”
到了下處,鄧質夫拜見了,說道:“小侄自別老伯,在揚州這四五年。近日是東家託我來賣上江食鹽,寓在朝天宮。一向記念老伯,近況好麼?為甚麼也到南京來?”王玉輝請他坐下,說道,“賢侄,當初令堂老夫人守節,鄰家失火,令堂對天祝告,反風滅火,天下皆聞。那知我第三個小女,也有這一番節烈。”因悉把女兒殉女婿的事說了一遍。“我因老妻在家哭泣,心裡不忍。府學餘老師寫了幾封書子與我來會這裡幾位朋友,不想一個也會不著。”鄧質夫道:“是那幾位?”王玉輝一一說了。鄧質夫嘆道:“小侄也恨的來遲了!當年南京有虞博士在這裡,名壇鼎盛,那泰伯祠大祭的事,天下皆聞。自從虞博士去了,這些賢人君子,風流雲散。小侄去年來,曾會著杜少卿先生,又因少卿先生在元武湖拜過莊徵君。而今都不在家了。老伯這寓處不便,且搬到朝天宮小侄那裡寓些時。”王王輝應了,別過和尚,付了房錢,叫人挑行李,同鄧質夫到朝天宮寓處住下。鄧質夫晚間備了酒餚,請王玉輝吃著,又說起泰伯祠的話來。王玉輝道:“泰伯祠在那裡?我明日要去青看。”鄧質夫道:“我明日同老伯去。”
次日,兩人出南門,鄧質夫帶了幾分銀子把與看門的。開了門,進到正殿,兩人瞻拜了。走進後一層,樓底下,遲衡山貼的祭祀儀注單和派的執事單還在壁上。兩人將袖子拂去塵灰看了。又走到樓上,見八張大櫃關鎖著樂器、祭器,王玉輝也要看。看祠的人回:“鑰匙在遲府上。”只得罷了。下來兩廊走走,兩邊書房都看了,一直走到省牲所,依舊出了大門,別過看祠的。兩人又到報恩寺頑頑,在琉璃塔下吃了一壺茶,出來寺門口酒樓上吃飯。王玉輝向鄧質夫說:“久在客邊煩了,要回家去,只是沒有盤纏。”鄧質夫道:“老伯怎的這樣說!我這裡料理盤纏,送老伯回家去。”便備了餞行的酒,拿出十幾兩銀子來,又僱了轎伕,送王先生回徽州去。又說道:“老伯,你雖去了,把這餘先生的書交與小侄,等各位先生回來,小侄送與他們,也見得老伯來走了一回。”王玉輝道:“這最好。”便把書子交與鄧質夫,起身回去了。
王玉輝去了好些時,鄧質夫打聽得武正字已到家,把書子自己送去。正值武正字出門拜客,不曾會著,丟了書子去了,向他家人說:“這書是我朝天宮姓鄧的送來的,其中緣由,還要當面會再說。”武正字回來看了書,正要到朝天宮去回拜,恰好高翰林家著人來請。只因這一番,有分教:賓朋高宴,又來奇異之人;患難相扶,更出武勇之輩。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