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黃六月煙反潮,抽著又滅了,不劃洋火還行?你是吃河水長大的,幹什麼要管這麼寬?”臨時倉庫房頂上的崗哨也不示弱地朝回頂撞。
“不管你怎麼長大,淨他媽的暴露目標。”兩邊胡罵亂卷嚼了陣子舌根,又都不言語了。
當炮樓上的哨兵和倉庫房頂上的崗哨胡扯亂談的時候,魏強他們已經躥到倉庫門前。魏強伸左手朝門軸處一摸,溼糊糊地沾了他個滿手油。他明白裡面的黃玉印早把這些安排停當,就慢慢地將門擠開一條縫兒鑽了進去,其他人也都像燕子般輕捷地進到院子裡,然後大門又沒聲沒息地關閉上。魏強佈置下警戒,正要上房,房簷邊上露出個黑糊糊的人頭,臉朝下地悄悄說:“別急,我叫黃玉印,自家人,他們都睡死了。來,這邊上房。”
魏強右手提著駁殼槍,左手扶著梯子朝房上爬去。他來到房頂借星光一瞅,只見大豆蟲似的十一個人,都一絲不掛地躺在兩片席子上。他回頭望見趙慶田他們跟上了房,忙朝正西面花牆子一指,常景春貓腰走過去,歪把子的槍口,立刻瞄向了據點裡的中心炮樓子。
魏強望下黃玉印,黃玉印忙湊到他耳下說:“你忘了我啦,魏小隊長?”說完,咧嘴笑笑。魏強趕忙小聲說:“沒有!沒有!”說著就和黃玉印握握手。
“我聽了你的話,為抗戰打日本辦了這麼點事。”
“好!好!”魏強稱讚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問道:“他們的武器呢?”
“我都斂在一起,放在那裡啦!”黃玉印用步槍朝屋頂東北角上的小崗亭一指,李東山、辛鳳鳴輕手輕腳地朝崗亭走去,轉瞬,每人抱一抱槍彈走出來。
武器卡過來,房上甜睡的警備隊員們還呼嚕呼嚕地打著鼾聲,做著美夢。魏強湊到一個五大三粗的警備隊員跟前,輕輕地推了推。警備隊員說著囈語:“別鬧!粗,粗,粗的帶蛋啦!有點就贏。”
魏強強按住笑,用手槍朝說夢話的警備隊員頂了兩頂,聲小力足地說:“別睡啦!八路軍把你們俘虜啦!”
這個警備隊員,迷迷瞪瞪地一骨碌坐起來,揉揉眼,望了下拿著手槍的魏強,顧命不顧羞地光著腚跪下就磕頭。“別說話,穿上你那衣裳!”魏強和被叫醒的警備隊員正說話的工夫,趙慶田、賈正和黃玉印分別將熟睡的警備隊員們都叫醒,讓他們穿上衣服,不出聲地押著下了房。
賈正他們押著被俘的警備隊員使用撬山洞①、大鐵鍬悄悄地在東面的圍牆那兒掏起窟窿來。很快,一人多高六尺多寬的大豁口掏成了。通外面的門兒開啟了。徐同志在防護溝的東面,指揮人們把攜帶來的大捆麥秸根子都填在溝內。眨眼,三丈深的溝兒填了個平上平。十一個俘虜被辛鳳鳴、李東山押送過了溝。縣委徐立群踩著麥秸根子墊的鬆軟顫動的道兒,走到新開啟的豁口跟前,見到魏強,誇獎地說道:“你們手頭上玩得利落,任務完成一多半了。”
①專為挖窟窿掏牆用的一種器械。
魏強微笑一下,跟在徐同志身後,又返回院子裡,朝裝麥子的房子走來。
幾排教室,都叫裝著麥子的大麻包塞得滿滿騰騰的。那些動員來的小夥子們,一個個膀寬腰圓的,二百斤重的一麻包麥子,一挺腰板就扛走了。扛到村外,緊忙放到大車上,又快步跑回來。不多會兒,幾排教室裡的幾十萬斤小麥,漸漸少了下來。
無論人們怎麼閉住氣,放輕腳,終究人多聲音重,中心炮樓的警戒,像聽到什麼似的大聲問:“平房上誰的崗?”“我的崗,怎麼啦?”黃玉印坦坦然然地回答,跟著,立了起來。
“怎麼倉庫東面老咕咚咕咚亂響?”炮樓上提醒地說。“我這東邊?我看看去!”黃玉印搖擺著身子板,走到房子的緊東頭,眼望著一個挨一個運麥的黑影,轉過頭來高聲說道:“什麼也沒有啊!你打盹了吧?”
“沒有,你好好聽聽,是有動靜。”
“有動靜也不是我這兒。我確實聽不到,看不見。”在黃玉印和炮樓上對話的當兒,魏強走進警備隊員們的住房,劃火柴點著桌子上的油燈,找了一張白窗戶紙,擰下筆帽,寫了一封信。在寫“冀中軍區第九軍分割槽武裝工作隊”的下款時,徐立群同志也邁步進來:“魏強,你在幹什麼?”“咱八路軍是明人不做暗事,給侯扒皮、哈叭狗留下封信,算是收條吧。你看行不行。”
酸棗大的字跡,很勻實地擺在潔白的窗戶紙上,自配的紫墨水,寫出字來非常光澤流利。徐同志看到頭幾句就憋不住地噗哧笑起來,說:“你這信開頭隊長、警察所長的一稱呼,很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