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貴族是把豬叫聽成了人的慘叫,因此停下詢問。
“沒有,先生,您撞到了一頭豬。”他自告奮勇地走出來。
貴族挑起眉,上下打量了亞伯一番,對於這個平民說出貴族語言而感到驚訝不已。
“是您的豬嗎?”
“不,我也不知道那是誰的,大約是看管不利,偷跑出來的吧。”
“哦,哦,願神保佑這可憐的小生命。”
貴族打了個手勢,一名坐在車廂後面隔斷的僕人跳了下來,貴族交給他一隻印章。
僕人翻過乳豬屍體,用小刀刮掉它的毛,在豬的肚子上蓋了個章,紅印泥印出一杆槍分開以雪梨花為底的三角形圓章,很是簡潔,證明這名貴族的頭銜不高,也並無宮廷職位。
“孩子,過來。”貴族的雙指夾著10銅幣,“如果豬的主人找到了,請幫我傳達給他:憑藉這枚印章,他可以把這頭豬以兩倍的市價賣給賈斯珀·維克多·凡·維舍男爵。”
亞伯接過小費,眼看著貴族即將縮回車廂,他連忙扒住窗框。
“等等!”
儘管貴族的行事坦蕩,談吐隨和,彷彿是個堂堂正正的紳士,那一刻從他翠綠的眼眸閃過的鄙夷和厭惡,一下子敗光了亞伯第一印象的全部好感。
“有什麼事嗎,孩子。”
“我在想……您需不需要為您服務的人。”亞伯艱難地說,他的自尊心之強,絕不亞於這名清高的貴族,只是迫於生存,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您覺得我怎麼樣?”
貴族又一次把亞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沒什麼表情變化。
他叫來僕人,後者嫻熟地捏起亞伯的手,在他的手背蓋上印章。
“您有空來找我,管家會安排您的工作。”貴族淡淡地說,“我住在菲勒爾城堡——就是克里羅傑·薩爾曼·菲勒爾大師設計並居住、由蒙克蒂伯爵接手、目前被我買下的城堡。”
說完,他略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車伕揚起馬鞭,肌肉發達的高頭大馬發出“唏律律”的嘶鳴,朝尼日河的對岸絕塵而去,兩旁的行人紛紛避讓,跌跌撞撞的慌張模樣簡直像是見不得光的蛆蟲。
留下亞伯站在原地,腳下溼泥傳來的寒氣凌冽透徹,直衝腦門。
他看了看手背的紅色印章,跟那頭死豬一模一樣。
高貴的雪梨花圖案彷彿在說,對我來說,你的價值跟畜生沒什麼兩樣,只是幸運地攔下了我的馬車而已。
這就是貴族。
從不說難聽的髒話,鮮少情緒失態,但一舉一動都能把人踩進淤泥裡。
直到亞伯把木質酒桶扔進尼日河,它的邊角沉浮片刻,灌進的水達到足夠的重量,拉著它沉下去,消失在川流不息的河水中,他的心情也沒有更好受一點。
貴族高高在上的動作、語氣和神態如同插進掌心的鉛筆,留下的傷痕能持續到永久。
蘇滄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的朋友,別難過!我教你一個高興起來的辦法!”
亞伯勉強笑了笑,他不太相信這個奇怪的人有什麼高明的建議。
“其實,你不用聽克里斯托弗的廢話,他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懦夫——他的勇氣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蘇滄說,“托馬斯·奎因斯想殺你,所以你逃到維舍男爵的城堡裡;那維舍男爵要殺你,你又要逃到哪裡去?”
“……”
亞伯沉默不語,他給不出蘇滄稱讚“勇敢”的答案,嘴邊的詞彙,全是“懦夫”經典的辯護詞。
“你不是懦弱!”蘇滄戳了戳亞伯的額頭,“你只是弱小!”
“有區別嗎?我誰也贏不了。”
“一個弱小的人,是因為過於年輕;但一個人如果懦弱,就永遠不會變得偉大,哪怕給他褐月阿薩託斯的力量和金月芙娜的智慧!”蘇滄又指向天空,“我的朋友,跟我一起追逐星辰吧!”
“……我想……”
亞伯吞了口口水,他有預感蘇滄即將給予某種改變命運的東西,它會把他引向光怪陸離的森林,那裡有未知,有恐怖,有墜落深淵的風險,但走過危機四伏的森林,終能抬起頭看到漫天的星星。
“好的,我想好的。蘇滄,我願意追逐星辰,我想成為一個靈魂不會隨著肉體一起腐爛的人……我想活在我身後人們的傳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