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不覺得,現在靠著紅姨,丹素竟覺得困了,可能是由於在最親的人面前卸下了渾身的力氣和防備,自然而然變得慵懶,由內而外的慵懶。
丹素迷迷糊糊快要睡著,卻被搖著胳膊叫醒,這才發覺自己半年來的堅硬偽裝在親人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她看見紅姨凝重的面色,紅豔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無比溫和卻也無比鎮定:“丹素,我接下來要說的,你都聽好了。”
丹素鮮少見到紅姨這樣嚴肅的語氣,頭腦更加清醒,便坐正了身體聽紅姨說。
“半年前的事多半因我而起,是紅姨對不住紅樓滿門,日後我定會給那些姑娘一個交待給你一個交待。但此事與你無關,所以我不許你再插手,這是其一。”
丹素斂著眉,對上紅姨的目光,終是沒有開口反駁。
“我不知道這半年你都在查些什麼,也不管你已經知道了多少、站在你的立場上做了多少,從現在開始,你必須都忘記,一切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包括我。這是其二。”
“其三,也是最要緊的一點。”
紅姨自然而然的伸手,將丹素腰間塞得藥包拎出來,放在掌心,輕輕開口問:“你知道為什麼你身上有異香嗎?”
片刻間,丹素已經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身體散發出的草木香,“我只知道它應該是蠱毒。”
紅姨沒有否認,補充道:“西疆奇蠱,集萬物之靈,可解百毒可制百蠱,只傳宗室聖女,至今天下唯有兩人可育,一是西疆聖女蘇木公主,一是蘇木公主與大將軍白問蒼的女兒,白蘇。”
說最後一句話時,紅姨的目光緊緊盯著丹素的,其中的深沉凝重,讓丹素忍不住心驚。
“素兒,你就是白蘇。”
丹素一時怔住了。
自京墨告訴她有關蠱毒的訊息,她就想過她的真實身份可能極其特殊,或許是尊貴無比或許是萬人唾棄。她那時還沒有很在乎,因為無論怎樣都不影響她是丹素。
可當她一步步接近真相以至於從紅姨口中得知自己的來歷,丹素這才發現,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不在意。
原來,她是在乎的。
儘管身邊有紅姨無微不至的照料,有兩個丫頭和青荀她們的陪伴,她依舊是在意自己的來路,無關權勢大小,無關出身貴賤,她只是有些在乎生養了她的那二人。
十幾年來,紅姨清清楚楚的教過她,教她騎射禮易和琴棋書畫,教她為人處世和買賣經營。
關於那一段走失的記憶,紅姨曾在她幼時苦惱煩悶之際,坦言問她,跟著紅姨很吃虧嗎?
在她懵懂搖頭之時,紅姨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接著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不管在哪隻要活的好好的,就沒什麼非要在乎的。你的親生父母既然弄丟了你,自然不會輕易放下,無外乎就是你找他他找你,來日方長。”
這一句來日方長,竟然耽擱了這麼久,久到丹素幾乎不願意追溯那段不被她記得的血緣關係。
可現在,紅姨卻親口告訴她,她叫白蘇,是別家有父有母的女兒。
十幾年來養成的一切思考和決策的習慣瞬間崩塌,丹素的腦殼僵住了,什麼也想不出。
紅姨像是早有料到丹素的反應,輕笑一聲,忍不住嘆了一句:“丫頭啊,你還是太年輕。”
丹素無言,只抱著紅姨的胳膊,靠在她肩頭。
又過了一會兒,紅姨輕聲說:“你母親還活著,就在西京城內,去見見她吧。”
丹素的視線又模糊了,朱唇輕啟:“好。”
那天夜裡,丹素和紅姨一起坐到將近晨光破曉,幾乎都是紅姨在說,絮絮叨叨但又無微不至。
臨走時,紅姨將丹素抱在懷裡,附在她耳邊溫聲說:“素兒,你要走的路還很長。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護好你自己。”
丹素應道:“好。”
那天天亮之後,丹素從房間走出來經過廊道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紅姨所在的那間屋子已經是空的。
一場短暫的交集,在靜謐的夜裡,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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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進入西京,看守城門的衛兵在例行檢查時,瞥見撩開簾子的丹素,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定定的盯著丹素瞧了好一會兒。
直到沙棠出生提醒,衛兵才醒過神來,小心問道:“敢問姑娘是哪裡人?”
沙棠彼時已經不高興了,沒好氣地擋在丹素前面:“怎麼進你們西京城還要問問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