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後,李相夷似乎變得十分愛笑,臉上總掛著一絲微笑,負著右手緩步而行。
二人在路口分開,李相夷徑直往生藥鋪而去。南宮餘早已離去,他仔細問了藥方,反覆確認是安胎之方後,欣欣然付過了錢。
藥鋪夥計將兩副藥打包交付與他,卻見面前這個書生模樣的人極是認真地指著一個藥格,問道:“那可是當歸?”
夥計笑出了聲,心想這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彷彿頗有學問的模樣,原來竟是大字不識,“巴豆”的字紙貼著,他都認不得。
“這是巴豆,吃多了小心拉上好幾天,那可就慘咯。”他頗為好心地為“書生”介紹了幾句,卻見那“書生”似乎有些茫然,他見這會子並不忙,轉身將藥格抽了出來,抓了一點攤在掌中給李相夷瞧了瞧,“喏,就是這個東西。”
卻見李相夷點了點頭,顯得極為好奇地道:“原來是這個東西。”
夥計對於他的表現大為滿意,轉身將那點巴豆放回藥格,“砰”的一聲將藥格合了上去。
轉過身時,只見櫃檯前空空蕩蕩,那灰衣書生早已不見了蹤跡。
“人呢?”夥計揉了揉眼睛,“走得真快。”
悅來客棧中。
喬婉娩正一把按住了這位跑得飛快的灰衣書生。
李相夷臉上的偽飾已除去,露出蒼白而俊秀的面龐,他垂下了眼,任由喬婉娩細細地為他檢查傷勢。
只是,他多為內傷,經脈如烈的痛楚還是別讓她知道了。
喬婉娩見他如此安靜而順從,身上的傷口也並未有崩裂惡化的跡象,一切彷彿真如他適才所說——“我沒事的,阿娩。”
可那時而無力的右手,總還是瞞不過她的眼睛。
那是天下第一劍客握劍的右手。
“你哪兒都不許去,待在這裡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就啟程回山。”喬婉娩皺起了眉頭,李相夷越是安靜越是讓她擔心。
卻見李相夷輕輕以左手揉了揉右手的五指,笑道:“確實該好好休息了,等我回山,一定好好休息。”
他站了起來,喬婉娩已擋在他的面前。
“阿娩,讓開。”他有幾分不耐煩,“我很快就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喬婉娩並未妥協,反而堅持道,“你現在這樣……我實在放心不下。”方才李相夷被她輕易推倒在床上,那腳下的一趔趄意味著什麼,每一個習武之人都能明白。
李相夷臉上有幾分黯然,低聲道:“我又讓你擔心了。”
喬婉娩挽住了他的胳膊,亮晶晶的眸子凝望著他:“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我就再放心不過了。你說過的,喬女俠也是厲害得很。”
李相夷怔了怔,眼睛亮了起來,抱住喬婉娩,柔聲道:“好。今後我們哪兒都一起去。”
“你不許丟下我。”
“你別怕累著就好。”
“我才不怕累。”
“可我捨不得讓你累著。”
“我也捨不得讓你累著。”
“我知道,阿娩是心疼我的。”
“可是你不心疼你自己。”
“怎麼會?”
“怎麼不會,你先說說,你要去做什麼?”
“這個……小事一件。”
“對你的身體而言,可不是小事。”
“阿娩,”李相夷苦笑起來,“我才發現,我總是拿你沒辦法。”
“我才總是拿你沒辦法。”喬婉娩抱緊了他,喃喃道,“我總在等你,等你安排好一切。”
“這樣……不好嗎?”
“不好。”她仰起了頭,凝望著他。
李相夷怔住了。
二人鬆開彼此,各自後退了一步,平視良久,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蒼茫夜色下,兩道影子在屋簷上穿行,就如迷霧一般,在小鎮的睡夢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晚風開始變得寒涼的時候,喬婉娩已經同李相夷回到了雲陽鎮的悅來客棧。
一掩上房門,二人對望一眼,喬婉娩就再也忍不住了,指著李相夷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感嘆,李相夷居然是如此一隻捉狹鬼,怎麼從來都沒人發現過。
李相夷卻也捧腹大笑著,感嘆怎麼從來也不曾發現過,喬婉娩竟也是一肚子的頑皮主意。
朦朧月色之下,他們像是又重新認識了對方。
李相夷眨了眨眼,施了一禮,笑道:“日後還望喬女俠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