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躍,燈燭越燒越熱,幾縷晨光透窗而入,東方漸明。
喬婉娩疾步衝至棺前,但見李相夷失神地望了她一眼,睫毛輕輕顫了顫,便闔眼暈迷過去。
絲絲縷縷的鮮血正自他的口鼻中透出,喬婉娩顫抖著想要將他扶起來,心下卻湧起了一陣無力來。李相夷此時的臉色已經不能簡單用慘白來形容了,一點死氣自那極憔悴的面上透出,比之當日東海九死一生歸來的形貌還要讓她害怕。
“相夷,你不要嚇我。”喬婉娩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手腳發軟,喃喃道,“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一向說話算話,你會沒事的,對不對?”
她試圖將李相夷自棺中扶起,只是六神無主之下便沒了氣力,李相夷又頗為沉重,她只能勉力托起他的頭肩,將自己的面頰貼上了那有些冰涼的臉龐,輕輕摩挲著。
二人身前的棺中,漆木山依舊閉著雙目,一點生氣正自他的面上透出。
芩婆聽到這邊動靜,自朦朧中醒來,衝進靈堂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她一眼就認出了喬婉娩。
只是幾日前,她為閉關修煉的漆木山送去一點酒食時,發現這吵了半生的老頭子竟已走火入魔身亡,悲痛之下,只得尋來棺木收殮好。
她前去四顧門尋李相夷師兄弟,誰知四顧門早已大亂,她不過在四顧門地界略站了一站,就從那四下的紛紛議論中得知——
數日前,單孤刀被金鴛盟三王截殺,李相夷為了替兄報仇,率領四顧門主力攻入金鴛盟總壇,不料中了圈套,金鴛盟埋下雷火無數,四顧門弟子死傷慘重。李相夷孤身一人奔赴東海與金鴛盟盟主笛飛聲交戰,與金鴛盟一船的高手混戰後,李相夷斬碎大船,與笛飛聲雙雙落海,不知所蹤,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本還疑惑為何李相夷的婚期將近,卻遲遲不曾見他派人來請赴宴。當下她聽罷眾人議論,又見四顧門上下果是人心浮動,散亂一片,心知所聞不虛,登時便蒼老了許多。
回到雲隱山後,但見滿目蒼翠,一輪圓月照在山間松樹上,虯影橫斜,松針滿地,卻是蕭索。遠遠的瀑布流泉聲響傳來,與風吹松濤之聲交應,更顯幽絕。
幾點燈燭長明,她想要為愛徒也燒上一些錢紙,卻住了手……相夷的遊術甚好,當可無恙吧。
二人素來隱居山林,甚少與外界來往,故而市井人家七日守靈人手頗多,雲居閣內卻是冷冷清清。
這日,她實在睏倦,忽見幼年李相夷與單孤刀二人並肩而來,情知是夢,到底傷感起來,起身去旁屋稍稍打坐歇息,不知不覺便打起盹來,正自朦朦朧朧間,忽然聽到有女子之聲,正在淒厲哀鳴,她傾耳細聽,聲音自靈堂中傳來,喚著“相夷”之名。
芩婆連忙起身奔去,只見漆木山已自棺中坐起,他的身後,喬婉娩託著一白衣人在啜泣著,白衣人渾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然而她一眼就認出是那冷傲的少年李相夷。
“婉娩,相夷怎麼了?”芩婆慌忙問道。
卻見喬婉娩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到來,而是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大力,將那一身浸血白衣自棺中抱出,又穩穩地放至地上。
芩婆眼見少女在身旁的行李包袱中翻找出諸多藥草,草葉失水軟塌,卻還能認出是治傷所用。她雖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卻知曉李相夷此刻傷勢沉重,只怕命在旦夕,便即上前溫聲道:“婉娩,隨師孃來。”
芩婆見喬婉娩淚眼婆娑地似乎才發覺自己的到來,不由嘆了口氣,伸手將李相夷自地上抱起,正要往旁屋而去,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重重的吐氣聲。
她轉過頭去,又聽得一道吸氣聲,正是漆木山在棺中艱難地呼吸著……
芩婆又驚又喜,目光炯炯地看向喬婉娩,少女重重地點了點頭,哽咽道:“是相夷,相夷用‘揚州慢’救了師父。”
此時,如火一般的紅日,已升至山崖之巔,照著雲隱山的滿山青松翠柏,無數的生靈從巢穴中醒將過來,紛紛外出覓食。
漆木山與李相夷並排躺在床榻上,鬚髮皆白的老人在朝霞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虛弱之中生機無限,他身旁年輕人卻是渾身抽搐,發起了高熱,氣息漸漸變弱。
喬婉娩急急忙忙地搗著藥草,要為他敷藥止血,只聽芩婆駭然地發出了一聲“啊”。
她為李相夷診脈,卻發現他經脈寸斷,同時數道可怖的青黑紋路正自脖頸往頭部蔓延而去,這分明是身中劇毒之像!
待得褪去那一身血衣後,但見渾身大大小小的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