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政府那幾棟陳舊的辦公樓,在慘淡月色下,仿若幾座巨大的荒冢,散發著絲絲寒意。蘇然,初入鎮司法所不久的年輕公務員,心高氣傲,常暗自腹誹老一輩做事散漫,哪及當下這般條理分明。
前些日子,所裡收到一樁棘手的法律援助資金違規線索。一番梳理,蘇然和同事發現部分狀況得移交隔壁的財政辦處理,便收拾好案卷匆匆前往。樓道里燈光昏黃,時不時爆出幾星微弱火花,“噼裡啪啦”聲在寂靜中格外驚悚,彷彿有雙無形的眼睛隱匿於黑暗,窺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到了財政辦,室內光線晦暗,幾個工作人員臉色陰沉,眼神閃躲,推來搡去硬是不肯接收案卷。蘇然急得面紅耳赤,正僵持間,兜裡手機猛然爆發出尖銳鈴聲,在這壓抑氛圍裡,驚得他心跳差點驟停。一看來電,是鎮紀委,電話那頭聲色俱厲,斥責他們敷衍塞責。蘇然忙辯解,紀委要求即刻核實,財政辦眾人卻矢口否認,還索要證據,蘇然哪拿得出,滿心憤懣地返回。
到家後,父親瞧他耷拉著腦袋,問清事情經過,思索一番說道:“下次送東西,用郵政寄,單號能留證據,他們賴不掉。”蘇然雖覺得小題大做,也只好點頭。
次日,蘇然叫來郵遞員,寄出案卷後,便緊盯著物流資訊,見包裹一點點挪動,才稍鬆口氣。沒料到,幾天後,一個大包裹寄回,財政辦附上信件,堅稱此事仍歸司法所,還列了一堆規章條例。蘇然沒了主意,彙報給所長,所裡幾番商討,決定提交鎮政府裁決,這一耽擱,小半月就過去了。
趕上鎮上的重陽敬老會,司法所陳所長把退休職工聚起來,也喊了年輕同事來聆聽前輩經驗,蘇然也位列其中。輪到蘇然爺爺發言,老爺子提起蘇然移交案卷磨蹭近月,自己當年兩分鐘就了事,眾人皆面露疑色。陳所長來了興致,讓老爺子現場演示。
蘇然爺爺緩緩起身,拿過檔案袋就往後院走。眾人跟到後院,清冷月光灑在斑駁圍牆上,牆縫裡野草瘋長,在夜風中詭譎舞動。老爺子走到牆根,踮腳把檔案袋放上牆頭,高聲喊道:“老夥計,案子給你嘍!”聲音在死寂夜裡傳開,帶著幾分空洞的迴響,寒意瞬間沁入眾人骨髓。
剎那間,一陣狂風呼嘯而過,裹挾著刺骨陰寒。蘇然猛地打個哆嗦,恍惚間,瞥見牆那頭有個黑影一閃,那身形扭曲,散發著濃烈的怨氣,緊接著,一聲淒厲慘叫劃破夜空,似是從地獄深淵傳來。蘇然瞪大雙眼,驚恐萬分,再看時,卻只剩一片朦朧黑暗。老爺子仿若未覺異常,轉身踱步回屋,嘴裡唸叨:“以前就這麼辦,從沒出過亂子。”
年輕人面面相覷,嚇得不輕。蘇然顫抖著問:“爺爺,剛那牆上,您真沒瞧見啥?”老爺子腳步稍頓,眼中閃過一絲驚惶與追憶,沉默良久才輕聲說:“這牆啊,藏著髒東西,不是啥好事。”
夜裡,蘇然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那恐怖一幕,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入夢,卻陷入一片迷霧沼潭。夢裡,圍牆高聳入雲,四周霧氣濃稠如墨,隱隱傳來淒厲哭嚎與兇狠咒罵。他想跑,雙腿卻似被鐵鏈鎖住。突然,一個面容猙獰的厲鬼從牆頭探出,長髮飛舞,眼眶溢血,伸出枯瘦如柴且泛著青灰的手,狠狠掐住他脖頸,蘇然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那鬼嘴裡噴出腐臭氣息,陰森低語:“多管閒事,拿命來……”
“啊!”蘇然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溼透被褥。窗外夜色依舊深沉,他驚魂未定,卻又被一股莫名執念驅使。天剛破曉,他獨自來到後院圍牆邊,微光中,牆身更顯陰森。他踮腳朝牆那頭張望,只見雜草叢生。正欲離開,眼角餘光掃到牆縫裡夾著一角殘破布帛。
哆哆嗦嗦抽出,布帛破舊腐朽,隱約能辨出一些模糊字跡,像是往昔某件慘案的記錄,關鍵處寫著鎮裡曾經有人貪墨救濟糧款,遭詛咒暴斃,死狀悽慘,後續接手者也接連厄運纏身。蘇然心跳如鼓,剛要細究,身後同事猛地喊:“蘇然,所長找你!”他慌亂藏起布帛,轉身應答,沒瞧見牆頭上一縷黑煙悄然凝聚,幻化成一雙怨毒眼睛,死死鎖定他。
等忙完所裡事務,蘇然再尋那布帛,早已不見蹤影。正惶惑時,電話驟然響起,聽筒裡傳出陰森至極的聲音:“再敢深挖,厲鬼索命,全家陪葬……”聲音戛然而止,只剩死寂。蘇然握著電話,雙腿發軟,他清楚,自己已然捲入一場跨越歲月的恐怖漩渦,而那隱匿在黑暗中的厲鬼,正張開血盆大口,等著將他吞噬,只是往後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樣的未知厄運,他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