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勉猛然獲得自由,卻已無暇顧及自己的解脫,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前一把接住即將倒在地上的愛人。
冰冷的子彈決絕地沒入男人的後背,鮮血迅速浸溼了布料,順著背脊緩緩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開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陸勉顫抖著雙手,試圖按住江雲禮傷口周圍,想要阻止那不斷湧出的汩汩鮮血,但一切努力都顯得那麼徒勞。
“你不該來這兒的,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過來!為什麼?!我明明都已經讓他們把你送回去了,我都安排好一切了,你為什麼要回頭?為什麼?我費盡心機,我都那麼對你了,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過來!為什麼?!”
青年絕望的嘶吼在空曠的碼頭上久久迴盪,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未曾落下,彷彿連眼淚都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悲劇凍結。
男人的嘴角勉強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那笑容裡藏著幾分溫柔,幾分釋然,彷彿是在安慰一個迷途的孩子。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賭不起……我很抱歉,昨晚還,還誤會你,跟你發脾氣……咳咳……
我知道,你的苦衷,你的犧牲,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這,這條路,很孤獨,我,我要跟你一起……”
聽到這話,陸勉眼眶的淚水終於突破防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滴在江雲禮已經徹底失去血色的臉頰上。
然而,此時的男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就在這生死邊緣,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前世今生所有與陸勉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歡笑、感動、擁抱與親吻……所有的畫面都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中快速閃過。
年長的男人艱難地抬起手,再一次替自己的小傢伙拭去眼角的淚痕,眼神中溢滿了無盡的眷戀。
“我,我都,想起來了,我,們,很早,很早,就,遇到了……咳咳咳……對不起,沒能,早些,認出你,讓你……等……那麼久……那麼久……如果,這一次,我……我還能熬過去,就,就好了,我,舍…不…得……………”
隨著話音的落下,男人強撐起來的最後一點意識徹底消失,原本還攥著陸勉衣襟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青年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他抱緊了愛人逐漸冷卻的身體,彷彿要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最後卻只能感受到生命的氣息一點點從指尖流逝。
“不!你不要睡,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著我!”
鮮血不斷從年長者的傷口湧出,染紅了青年的雙手和衣襟,也染紅了他們之間銘心刻骨的愛戀。
那是一種純粹的,執著的,可以跨越時空和生死界限的,最特別,最獨一無二的愛情……
江雲禮的凝血功能一直都不好,從小到大家裡人都會特別注意,儘量不讓他受傷。凝血功能不好就意味著一旦受傷,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傷口,也可能會成為致命的威脅。而今,這顆沒入他後背的子彈,成了他生命樂章中最後一個不和諧的音符,無情地將過往一切美好撕裂。
周圍的世界在陸勉眼中漸漸模糊,碼頭上嘈雜的聲音也彷彿遠離了他,他只能聽到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懷中愛人越來越微弱的生命跡象。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回憶,去悔恨,去痛徹心扉……
江雲禮在經過救護車裡的一陣短暫搶救後,其實有過那麼一瞬的清醒,看著眼前這個眼眶通紅,哭得一塌糊塗的孩子,他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竟然伸手將氧氣面罩摘了下來,甚至還掙扎著坐起了身子,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在青年的唇上落下綿長的一吻。
那吻輕柔而深情,彷彿是要將自己此生所有的愛意與不捨全都封存於此。
“小勉,我,愛你,很愛,很愛,不要,懷疑……”
話音未落,男人便如同斷線的風箏,脫力地倒在了青年的懷裡,一旁的心電監護此時也發出刺耳的警報。
陸勉的世界在這一剎那徹底陷入了黑暗,他聽不見醫生的呼喊,看不見周圍慌亂的人影,那句“我愛你”像是世間最溫柔的咒語,將他緊緊束縛在無盡的哀傷之中。
他神情木然地看著男人蒼白冰涼的胸膛在除顫儀的作用下一次又一次被彈起,來來回回好多次,那失去的生機才終於被拉回來一點。
江雲禮剛下救護車便在一眾醫護人員的簇擁下被推進了搶救室,冰冷的大門把江雲禮和陸勉隔絕在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