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懋功與三管家到大運河永濟渠河工地慰問本莊民工。
眺望河道中的民工,密密麻麻如同螞蟻遷窩。有單挑擔土,有雙人抬土,擔負一筐筐泥土,彎背駝腰,一步一步挪上坡道。聽聞進度慢一點的河工段:
督工的呵責聲,怒罵聲,鞭擊聲,音雜難分。
民工的號子聲,慘叫號,哀嚎聲,聲聲入耳。
莊戶看到莊主的公子親自送貨,大夥兒異常興奮。七手八腳卸下兩馱物事,蒸餅、烤餅、攤煎餅;鹹菜、鹹肉、鹹鴨蛋。一人一副護手袖套,一雙夾層麻布禔襪,馱筐下層裝著蛤蜊。
一位長者說:“三管家,你送來這麼多蛤蜊,咱們不方便煮食,你帶回去給娃兒們吃吧。”
三管家哈哈大笑:“少見寡聞,這是你們沒有見識過的好東西。每人拿一個,餘下的存放在你們的工棚裡。打出合蓋看看,見識見識。”
大夥兒拿了蛤蜊,以指甲掀開合蓋,油香撲鼻。一個年輕人喊:“啊!這麼香,多好吃的物事。”隨即用舌頭舔了舔,咂咂嘴巴。
三管家吆喝一聲:“這是用於塗抹手皮,防治手皮皸裂的藥膏,吃多了要你命的!”
大夥兒愣一愣,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哈哈大笑。眾人迫不及待塗了蛤蜊油,頓覺粗糙的手皮不糙人了,手皮裂口發軟,抓握鍬柄不覺疼痛。
徐懋功從河床中兜看一圈,問莊戶:“你們累不累,苦不苦。要不要家裡來人調換?”
“累不累,起早帶黑確實累。家裡邊人少活兒多,也是起早貪黑,同樣是累。苦嗎?是苦。相比其他的鄉莊,咱徐莊人就不算苦了。”
“河督工有沒有欺負你們?”
“咱們徐莊的人,相比其他村莊的人吃得好、吃得飽。用的傢什好又巧,軲轆與壯牛,雙拉大車運土上坡道,那是沒話說。其他地方的人看得懂,沒資本做不起,只有羨慕沒有辦法。唯有拼老命人挑肩扛爬坡道。那叫真的苦哇?咱徐莊挖河進度不落在他人之後,河督工找不到茬兒,沒有刁難咱們徐莊人。”
“你們中間有人乏力做不動,捎個話兒回來,家裡來人替換。”
“咱們徐莊家裡還有些青壯人。你望前方翻水車上,那裡好多是女人在踏水車。男人累病,手腳凍壞了,河督工與縣府衙役就逼迫妻子來頂工。男人不夠女人頂工,太慘了。”
有人叫喊:“瞧,前方有人罵架啦。”
懋功對三管家說:“走,到前邊去看看。”
前方河堤上,幾個衙役、督工圍住四個人,吵吵鬧鬧不讓走。其中兩個沾泥粘土的民工,有一個嬌貴後生,一個魁梧壯漢。壯漢說:“這倆個人是我的族叔,你們瞧瞧他倆的手。手指頭關節處的老皮,全部皸裂出血,化膿腫脹,不能幹活了。我領他倆回去,明天另換兩個人來。咋啦!”
“不行,你家裡先來人,替換這倆人回去。”
那個壯漢言語之間有點不耐煩了,聲音逐漸高亢:“咋不行,你打聽打聽孟津縣,霍總管家誰人不知,何人不曉。言而有信,是行走江湖的本份。”
另一個河督工說:“孟津縣是孟津,這裡是皇帝詔挖御河永濟渠。你孟津縣的人有能耐,那就不要來參加挖御河。”
壯漢有點惱了:“做人講良心,見傷不救,良心何在?”
督工說:“咱們是當差吃官飯的,講良心就得按規矩辦。他倆有點皮外傷是不假,讓他倆回家可以。你的夥伴細皮嫩肉,將這個後生留下來頂工。”
壯漢怒了,大呼:“你有沒有一點人性,你竟敢欺侮女子。”
“啊,女子?女扮男裝,掀開頭巾,看看是真是假?”督工靠近過來。
“你敢!”壯漢擋在小後生前面,雙手交臂於胸前。側身靠近督工,一腳暗伸,一臂抬肘撞胸。
督工見到抬肘擊胸,急忙後退閃避,沒提防腳後跟被絆,立身不穩,一屁股坐在凍土上。督工惱羞成怒,大聲叫罵:“狗養的,你使壞!”一翻身站起來,一手握住腰刀柄,欲要拔刀相向。
徐懋功急奔幾步,雙臂平伸插進二人之間說:“倆位大哥息怒,凍地土不平,難免不摔跤。督工大人也辛苦了,官差難當。”一串銅錢塞到督工袖子裡。
督工把抽出半截的腰刀退回刀鞘。那壯漢說:“各位朋友都著,我可沒伸手打人,你自個兒摔跤,不關我啥事兒。”
督工恨恨地說:“算你滑頭,我早中晚三次巡查,若河工地少了人,看我怎麼治你。”
懋功到那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