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下樓正好碰見郵遞員騎車停在路邊,他腳下一轉,直接將手裡的信遞給郵遞員,讓他幫忙寄出去。
望著遠去的軍綠腳踏車身影,他唇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意。
楊媛這個人最有意思的一點就是,她雖然外表笑起來像涉世未深的孩子,但筆下卻自有章法,那種讀起來,能明顯感覺到有活力的章法。
這是很難得的,雖然現在一般年輕人的文章,都有活力,但活力多了容易張揚,讀起來一時的確昂揚向上,熱血沸騰,但過後再看,不免覺得有些空想主義,甚至思想上……
而文風有章法有見解的又多是經過風波,或上年紀的人,但這些人最近受環境影響,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別說友人通訊,就是寫家書都要一再斟酌用詞,總是有桎梏之感。且步步侷促,字裡行間頗為嚴肅。
楊媛不像他們,她每一件事情上,都有自己的看法見解,甚至一些不方便說的話,她也能轉換表達出來,看信時明明她什麼敏感詞也沒寫,但就是能讓李明宇意會到她想傳達的意思。
這讓他有一種得遇知己的惺惺相惜。
她的文字有時候跳脫,有時候浪漫,有時彷彿跳出地面令人置身於星辰宇宙,有時候又恢弘大氣,讓人感受到滿滿的家國情懷。
所以李明宇只看信件,真的很難和現實的楊媛聯絡起來,也因此每每感嘆,原來這是一個內秀的姑娘。
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有人說主任找他,李明宇只能放下茶缸,先去了主任辦公室。
“篤篤”
“進來。”
“主任,您找我?”
男人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凌厲,但眼睛卻和藹有神,這是曾上過戰場舔過血的老軍人,如今仍有軍銜在身,他拿出一封黃紙信袋,“開啟看看。”
李明宇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不消片刻,他拿信的手指卻不住發抖,“章老師……”
主任面對窗戶,背立而站,“章院士半年前就開始接受調查,一月前,第三次被政治處問話,再發現,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
李明宇唇瓣發顫,不敢相信,章老師一向身體健朗,喜歡打太極拳,他還不到六十歲,他們不久前還透過信,老師說等明年,寄自己釀的酒給他嚐嚐,還說……
這怎麼可能??
腳步一退,他身體 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辦公室內一片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老師什麼時候發喪?”一張口,他喉嚨哽噎的疼。
“已經下葬了。”
一句話讓李明宇眼眶頓時紅了。
章老師是他動力學老師,當時他因為身體狀況只能告別飛機的時候,整個人精氣神都散了,是章老師鼓勵他,關心他,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低谷,雖然他們相處時間不長,但老師卻陪他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光。
章老師待他如親子,而在他心裡,章老師也像他父親一般。
主任手放在他肩膀上,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末了,“基於現在的情況,你最好停職一段時間。”
李明宇看著手裡的信,嘴角露出嘲諷的弧度,“難道我……”
“明宇,”主任劫了他的話,“蚍蜉撼樹從來不是明智之舉,你有家有口,來日方長。”輕拍兩下他的肩膀,主任當著他的面,將他的人事檔案資料鎖進抽屜。
如今運動正是嚴峻之時,章老師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主任惜才提前跟李明宇透露了訊息,又把他的檔案鎖起來,雖然現在暫時看還沒有“連坐”到他身上的意思,但未雨綢繆是好的。反正只要他在,什麼時候復職,不過一句話的事。
然而李明宇的心情仍沒有半分好轉,距離那次事故之後,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迷茫。
不能開飛機後,他拒絕了轉文職的建議,主動來這裡造飛機零件。
似乎當一架架飛機升空的時候,自己也在空中翱翔。
然而現在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意義,就算他造出了飛機又怎麼樣呢,他的老師沒了,他所堅持的被排斥調查,他的存在被封鎖,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嗎?
他回到家,把自己關起來,一封一封拆看以前老師師兄給他的信,看完後,又指間顫抖的放進火盆裡,看著火苗一點點吞噬熟悉的字跡。
李姑姑來給他送東西的時候,敲門沒人應,還以為不在家。
旁邊有廠家屬看見,一個年輕媳婦主動說:“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