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楊媛揉著脹痛的太陽穴來廚房做飯,添水,添柴火,好在她現在也會燒火了,只是火候控制不好而已,沒有不礙,飯能燒熟。
馬上蕭書婉也過來幫忙,她也是連打哈欠,揉眉心,都沒睡好。
家裡出這麼大的事,一晚上,又是哭又是爭的,鬧到夜裡凌晨才躺下。像她倆,都是困極了還能睡著的,像楊爸楊媽,怕是一晚都合不下眼。
餘慧更別說了,半年來沒一天能睡得好,睡得下。
昨天又是傷心又是哭,最後楊媽還是要去醫院,“我不信全國就沒醫生能治好丫丫,我知道最好的叫軍醫院,咱們明天就抱著丫丫去,京市不行,那就去上海,上海以前有外國醫院,洋醫生肯定能治好。”
“你們沒錢,我有錢,我去借我去求去要,砸鍋賣鐵我也給孩子治。”
餘慧也想給丫丫治,沒有誰比她這個當孃的更愛丫丫,可好幾家醫院都說不行了,文慶不要她在家惹麻煩。
丫丫撐不過幾天,她最後能拉著她衣襟說,那裡好難聞,想回家。餘慧想帶丫丫回家,回他們那個破舊簡陋的小屋子,回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回她爸爸身邊。
可讓她怎麼能不心存渴望,如果軍醫院醫術更高明呢,也許上海的洋人真的可以救丫丫呢。
餘慧哭著跪在地上磕頭,她知道自己窮,自己給楊家帶來了麻煩,她本來一點也不想說,只待一天就走的。
可她忍不住,她想救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千辛萬苦生下來,一天天養大的孩子啊,她不能失去丫丫,她做不到看著丫丫在自己懷裡一點一點停止呼吸,
她可以磕頭,可以跪下來求人,可以為楊家做牛做馬,做任何事,她只求丫丫能活下來。
楊媛見到楊爸楊媽的時候,老兩口一夜之間好像蒼老不少,楊爸說,“我不去了,讓老四帶著他娘,和老大媳婦去吧,我在家上班,你們在醫院錢不夠用了,給我打電話。”
請假時間長了,是沒工資的,他們家接下來一段時間,花錢怕是個無底洞,他工資高點,得在家掙錢。這是老兩口掙扎一晚的結果。
本來說老兩口帶著餘慧母子去京市看病,如今楊爸不能去了,出門沒個男人不行,就得讓老四一塊去。
蕭書婉應下,“一會我去正邱縣,把文平叫回來。”家裡出這麼大事,他身為現在楊家唯二的男子漢,不能不露面。
她一瞬間想了很多,現在當著大家面不好說,只能一會單獨和楊文平講。
蕭書婉用陶罐在爐子上熬了一把小米粥,打算讓丫丫喝的,但是丫丫現在已經吃不下東西了,靠每天為她打一瓶小液體和抗生素吊命,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楊媛最近正是忙碌時候,走不開,不能和他們一塊去,她臨上班出門前,拿出一百五十塊錢出來,
“大嫂,我這兩年隔倆仨月就和四哥一塊,給你們寄錢,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就是說加上我手又松,花錢大,手裡沒存下多少錢,現在我這個當姑姑的,有心無力,只有這麼點,給丫丫添兩個藥錢,大嫂你別嫌少。”
先前她在省城借給了黨大姐六七十,如今這一百五拿出來,這兩年掙的工資,就剩下她身上裝的十塊了,鐵錢盒子也見底了。
只有那次坑別人的錢還有二百,一直沒動,被她包好藏起來了,那是她的老本,除非她住院要死了,否則不動。
餘慧怎麼嫌少,只要肯救她的孩子,別人給她一分,她也會感激涕零。
蕭書婉去正邱縣找楊文平,他二話不說,先請了一個月的假,跟著蕭書婉往回趕。
一路上,也具體聽說了丫丫的全部事。
“大哥該回來的,哪差這幾天,什麼比得上孩子命重要。”
下了車,兩人沒回家直接去火車站,最快的今天晚上十一點有一輛北上的列車,再往後要等明天夜裡一點。
楊文平買了三張今晚的票。
又去郵電局打電話,這次等的久,快半個小時才接通電話線,楊文平對電話那頭好聲好氣報了團營連隊號,麻煩人家叫一下楊文慶。
但是又等二十分鐘打過去後,竟被告知,楊文慶被關小黑屋正寫檢查呢,不能來接電話。
楊文平放下話筒,心裡止不住擔心,這個小黑屋寫檢查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嚴不嚴重,最後會怎麼樣。
蕭書婉握住他的手,兩人坐在郵局長椅上,久久無言。最後楊文平囑咐妻子,“回家以後,不要說大哥的事,就當我們沒打過這個電話。”